本报讯 (记者 徐翌晟)文艺理论家钱谷融于昨天21时08分在华山医院逝世,享年99岁。“把窗帘拉起来吧,让我休息一下。”这是钱谷融先生留给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从钱老的弟子、华师大教授杨扬处甫一传出这个消息时,大家都非常惊讶。9月28日,是钱谷融的生日,也是“万世师表”的孔子诞辰之日。去年,当时98岁高龄的理论家钱谷融还坐高铁赴京参加了第九次作代会。
从1993年开始正式跟着钱先生的学者倪文尖,成为最后几班“钱门弟子”,他本想昨天一早去医院给钱先生过生日,怕人多,便改到下午4点。学者陈子善告诉倪文尖,钱先生的状态不是很好,但神志非常清楚。见到钱先生时,先生对倪文尖说:“我已经看不到你了。”然后,钱先生就要把窗帘拉上,虽然看起来情况不大好,倪文尖觉得自己住得近,可以随叫随到,便说:“我会再来。”他遗憾,自己没有再多看先生一眼。“其实,下午医院就要发病危通知了,但因为9月28日是钱先生的生日,就没有发。最后,也没有进行伤害性的抢救。”倪文尖说。
又讯 10月2日上午9:00至11:00,在龙华殡仪馆大厅送别钱谷融先生。
治学做人
从1951年住到长风湖边的华师大教师公寓到现在,钱谷融整整住了66年,大半个世纪,钱家惟一的“乔迁”就是从一村搬到了二村。钱谷融先生大隐于市,他写打油诗道:“不是长风公园好,今生何必住二村?”
从华东师大建校起,他当了38年讲师,到法定退休年龄延聘之后,才直接评上的教授,一干干到80岁。
虽然学术研究领域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但钱谷融一直对魏晋风度向往不已,认为那是一种把文化融到身体里、浸透到修养中的状态,他希望今天的人们不要过于粗鄙、市侩气。许多学生在回忆钱谷融老师的授业时,都会提及两个关键词:无为而治、文学是人学。作为文艺理论大家,钱谷融一生最重要的一句话:文学就是人学。1957年,华东师范大学召开了一次大型的学术讨论会,就在这年2月,钱谷融受当时“双百方针”的精神鼓舞,写的《论“文学是人学”》问世。他重申并诠释了五四以来倡导的“文学是人学”的观点,几十年过去,从未改变。用最简洁明了的语言,道出了文学的本质 。“我说文学是人学,主要是说文学是写人的,是表现人影响人的,是对人的判断,讲人道主义。我从来没认为自己错。我心怀坦荡。”在长期挨批的情形之下,钱谷融写就了《〈雷雨〉人物谈》。他说,《雷雨》抓住了他的心,使他产生了很大共鸣,他情不自禁地要深入下去,把自己的感受写出来。
钱谷融认为,治学的道理和做人是一致的,首先必须真诚。对于一个知识分子来说,没有对于治学的真诚态度,学问是不会达到深湛境界的。对于治学的真诚,也意味着不能将其视为手段,当作谋取世俗名誉的途径。
央视《朗读者》节目采访钱谷融时,作为最年长的“朗读者”,他挑选了鲁迅先生的《生命的路》:生命的路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本报记者 徐翌晟
师恩点滴
音形兼顾帮改名
为人和善,散淡,是钱谷融留给大部分人的感觉,在他家里上课,都是他亲自泡茶。但是他心中自有一把尺,对学生非常严格,写硕士论文时他严厉批评了倪文尖,并要求他“推倒重来”。倪文尖说,钱先生的教导他铭记在心,“做学问,第一求真,真的是你自己,你是有自己想法的人,表达出了真,自然深,真的深了,就会新。”
“你这个名字尖不好,”钱谷融曾经把“尖”改成“兼”,倪文尖在校外任职时便采用了先生改过的名字,用了一年。倪文尖透露,“许子东的名字也是钱先生给改的,他原来叫‘志东’。”
话剧未成“师不待”
上海戏剧学院教授姚扣根与钱谷融最初相识于上世纪80年代的文联一次讲座,先生关照有意考他博士的姚扣根说:“外语好的话,考我的博士会好点。”钱谷融的博士读了四年,学生们都很崇拜钱先生。“写论文时,大家都有点‘怕’,反反复复检查好几次才敢交给他,一个错别字都不敢有。”作业交给钱谷融,他总是认真看,给有些学生的分数打得很低,他毫不通融地说:“你只能这点分数”。“他对于美感,打动人的东西看得非常重。”姚扣根说。他一直想写个专门的话剧描写钱谷融,“钱先生说你们谁都可以写,你们写的是你们的事情。”令姚扣根遗憾的是,自己没有早点动手,否则钱先生就能看见了。
吹了蜡烛切了蛋糕
钱谷融的弟子、文艺评论家王雪瑛当天与大家吹了蜡烛切了蛋糕又拍了照片,那时候钱谷融依然头脑清晰,说话的声音也很清晰,中午12点左右王雪瑛离开了医院。“本来10月28 日,华师大中文系和作协定了给钱谷融先生办百岁华诞,弟子们届时都会回来。”
今年4月底,身体一向还好的钱谷融住院了,但老人精神状态很好,王雪瑛在今年夏天最热的日子里去探望他,他依然睿智,思维敏捷,时刻能感受到他闪烁的智慧火花。“有时候,他发现谈话的对象有些地方说得不对,他就说得少了。”
“他的散淡是表面的,内心非常执着,对艺术的感受非常敏锐。我们都追求美,唯美,他认为:‘以美来统摄真和善。’”王雪瑛回忆。钱谷融常常说自己最喜欢的人物是诸葛亮:“我可是喜欢还没有去辅佐刘备时的诸葛亮。”
最近,钱谷融病重,王雪瑛星期天下午就去看他,开玩笑地问:“你说我是谁啊?”钱先生也开玩笑地回答:“我现在不知道你是谁了呀。”王雪瑛在病房里唱歌给钱先生听,“我怕影响别人,就很轻很轻地唱。”钱先生从不唱歌,他说:“我不会唱,可我会欣赏。你唱什么我都爱听。”“离开的时候,先生的手还很温暖。”
约定三年静以默哀
钱谷融的弟子之一、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殷国明,曾用“读书寄怀秋水,对人如坐春风”的对句,来称赞他心目中的恩师,20余年来,他一直陪着爱下棋的钱先生对弈。昨晚,殷国明沉默地以短信形式表达:“已和先生约定,至少三年不参与任何访谈、纪念活动,静以默哀。”
今天的华东师大中文系显得十分肃穆。钱先生的生前好友、学生、同事纷纷为失去这位中国教坛和文坛的长者而悲痛。“先生走好。大学第一堂课就是他给我们上的,那天他也这样戴着鸭舌帽,拒绝助理搀扶,精神矍铄地告诉我们,文学即人学。”有学生留言说。
本报记者 徐翌晟 王蔚 易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