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枚造型简单的黄金吊坠,心形,中央镶嵌着一颗小钻石。当初购买时花费不多,但妈妈露丝却视若珍宝,一直佩戴着。因为它是爸妈结婚25周年时爸爸赠送的礼物。
爸爸离世后,吊坠对妈妈来说变得愈加珍贵。只有去医院诊疗时,因为护士的坚持,她才不情愿地摘下。一旦“禁令”解除,她立刻重新戴上,手指无限深情地摩挲着它。
1991年的一天,妈妈到医院做肺部检查,检查后吊坠不见了。她哭着打来电话叫我帮助寻找。这时她的记忆力开始减退,我把可能放吊坠的地方找了个遍,毫无结果。就这样,吊坠如同日出后的露珠一般消失了。过了好几个周,妈妈才相信吊坠被人拿走了。以后,只要有女士经过身旁,她就把目光投向人家的领口,发现类似的吊坠,就拦住对方,把它翻过来看背面是否刻着自己的名字。那时我们还没意识到她这不理性的行为已是老年痴呆征的症状了。
妈妈的病情日益加重,她搬来和我一起生活,我们将她的物品匆匆收拾打包,之后就再没打开过。其中有个箱子在我壁橱顶一搁就是三年。妈妈生命中最后六个月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她偶尔清醒时,我们会聊聊过去,她仍经常提起丢失的吊坠,同时摸摸脖子,好像在看有没有奇迹发生,吊坠是不是重新出现了。
1997年5月,妈妈的曾孙女莫妮卡即将毕业,我的六个子女也准备携家带口回来探亲。三周后,妈妈开始发烧。又过了一周,她开始吃不下东西。
妈妈,再坚持两天,我把流体食物滴入她半张半合的嘴里,暗暗祈祷。终于,全家人都回来了,大家聚拢在她的床边,妈妈从半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跟我们说话,一句勉强听清的“我爱你们”成为我们永恒的记忆。
后来,妈妈睡着了,莫妮卡告诉我,在她八九岁时,曾祖母曾答应送她一枚戒指。戒指并不贵重,但有着特殊的纪念意义。
我和莫妮卡从壁橱顶部取下那个箱子,打开,拿出首饰盒,里面并没有戒指。重新搜索箱子,又发现一棕色小纸盒,贴着“精品首饰”的标签。打开看时,我不觉莞尔,里面有损坏的圣诞节胸针和脱落了宝石的耳环等,每件都能唤起一段特别的记忆。当然,妈妈答应送莫妮卡的戒指也在纸盒里。找到戒指,目光重新回到箱子上,最底层是几个看上去不曾用过的小信封。其中一个中间隆起。翻过来,上面的文字让我血往上涌:“丈夫送的吊坠”,妈妈的笔迹。
我用颤抖的手打开信封,没错,里面装着的正是妈妈那枚金制的心形吊坠,背面镌刻着铭文:赠露丝,25周年纪念。我和莫妮卡大步走进妈妈的卧室,泪水模糊了视线。
妈妈,妈妈,快醒醒!看我们找到了什么!吊坠,爸爸给你的吊坠,你丢失了的吊坠!
妈妈伸出她瘦削纤弱的手,手指在我的掌心慢慢摸索,终于她摸到了那熟悉的宝贝,脸上绽放出笑容。她温柔地把吊坠拿在手里放在胸前,深深地吁了一口气。那双几近失明的眼睛里流露出爱和喜悦,脸色也柔和光亮起来。随后的24小时里,妈妈没有挪动那只手,甚至我给她擦洗胳膊时也没有动。最后,她让我把吊坠给她戴上。在妈妈去世的前一天,我把吊坠摘下来,缠绕在她的手上。妈妈也实现了她最后的心愿,她一直希望能在家中平静地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不要医生、护士,只有家人陪伴左右。
当81岁的妈妈告别尘世与她心爱的丈夫团聚的那一刻,我坐在她身边,手握着她的手,那枚吊坠就在两只手掌中间。
现在我还常常记起与父母共同度过的美好岁月,妈妈已然不在身边,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感觉到爸爸的存在,尤其是在我握着那枚见证了他们深沉永恒爱情的吊坠、那枚如今戴在我脖子上的心形吊坠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