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是有风味的。
定海的风味,在一条条巷弄里,散发于每户人家的餐桌上;定海的风味,是母亲拎菜篮的那只手,能唤醒你沉睡于心底的记忆和情感。那时,有种吆喝在你再熟悉不过的弄堂里一阵又一阵地飘来——卖泥螺嘞,顶好的马目泥螺;泥螺要否,煞清爽的长白泥螺——这不是小贩走街串巷的叫卖声,而是风中的味道。
这种味道吸引你走出家门。小贩见到你,立即撂下肩上的泥螺担,从圆木桶里慢慢——请注意,慢慢带起又缓缓流下的一连串半透明的涎液,是裹着泥螺的一件好看外衣——舀起一勺,让你自己挑大拣小尝个味道;于是你捉一粒送到嘴里,轻轻一嘬,泥螺便脱壳而出,咂巴咂巴,啥个味道?——软滑爽口,略微偏咸,不含“泥筋”(沉积于肉身里类似黑芝麻的泥污)。这就是好泥螺,你有口福,绝非在哪儿都能吃到的。
野生泥螺的旺盛期,正逢“晚稻杨梅”也快上市了,此时气温如何,你是有体会的——这泥螺略微偏咸,正便于常温下存放几天而不变质,因为在那个连单门有霜冰箱,都还未进入寻常百姓家的岁月,保存这种海产品全靠民间积累的经验。马目和长白,两地那广阔的滩涂比较肥厚,非常适合这类软体小动物的繁衍生长,盛产泥螺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小贩叫卖的都是渔家或农家从滩涂里捡拾来,经过他们腌渍的泥螺,而各家腌制的手艺有高有低,口感也颇有差异,但不管怎样,最关键的是让城里人吃起来没有“泥筋”——这是不可言传只能意会的“传家秘诀”。一般来说,腌渍至黏糊糊的涎液呈流水状,泥螺通体黑亮,使勺子一搅,飘逸阵阵香味之时,你想要的好泥螺的味道都在其内了。而你不能贪多,一次至多买个斤把,然后装入大口瓶,拧紧盖子,食用时舀几调羹出来,放于小盆盏,倒上黄酒稍稍清洗一下,再加少许白糖(加不加糖,按各人食性)——吃这样的泥螺啥个感觉?——请看,有位叶落归根的老华侨所作的打油诗:
翠壳软玉含白潺,爽滑无须过牙关;
此螺食后美味尽,齐夸宝涂东海滩。
当然喽,再好的海鲜也有吃腻的一天。你想换换口味,变着法子吃,那就吃活生生的鲜泥螺好啦。
鲜泥螺一般蚕豆大小,养于淡水里,身体便会鼓胀,能胀到比原本大上不少。鲜泥螺煮瓠羹,你想尝一尝吗?定海城里几乎家家饭店都备有这道羹汤——自家动手做也并不难。还有种流行的吃法,你不会没有尝过——醉泥螺,装在密封的玻璃瓶里,到超市随便买,携带方便,且干净卫生,还有保质期,不过呢,那些“醉倒”的泥螺都是养殖得来的,味道跟你记忆中的那小贩圆木桶里的货色相比——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