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梁文学家吴均《与朱元思书》中描绘了富春江秀美的风景:“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而富春的闻名遐迩,则更多是因了元代画家黄公望的“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富春山居图》。这次来到富阳市逗留,在富春江周围山区中徜徉,故将其统称为“富春山”。
行走于富春庙山坞的石径,两旁修竹茂林,绿意参天,极其任性地将酷暑挡在森林公园外。正凝神品味时光的静悄,忽然间,毫无预期的,在小屋外的山沟里,升腾起一股乳白色的云雾,瓦房、柴门、修竹、绿树、野花,一切充满野趣的存在,在云雾间若隐若现,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却构成了一个天堂般的仙境。
怀揣着一份讶异踏上归途,忽然惊喜地注意到,即便是夏蝉,此处的叫声也与别处颇不同。知——知——,声音拉得很长,音色却也柔美优雅,不疾不缓,从从容容。这些深山老林中的蝉,仿佛深谙修行之道的隐者,看破红尘,归隐山林,而它们发出声音,也如我们的传统乐器埙或者笙,低沉空灵,浑厚悦耳,绝不尖锐,更不刺耳。踩着此处柔和绵长的蝉声所创造的韵律,无意中,下山的脚步变得悠悠,频率舒缓起来。
富春山的蝉,是不是想告知世人,人生就是个过程,凡事不必过分着急着等待结果?还是想让世人知晓,生命原本就活个过程,大可活出属于自己的自然之态?
夏蝉冬雪,不过轮回一瞥;悟道修炼,不问一生缘劫。白纸画卷,寥寥几笔绘江湖深浅。难绘你,不染纤尘的容颜。许嵩的《千古》的歌词道出了人生与命运的某些机缘与真谛。
修竹仿佛人生的参悟,山路上的古木落叶铺成一种萧索的诗意,淙淙的山泉流淌出山谷的空鸣。带着对于富春庙山坞听蝉的洗礼般的明净记忆,我来到了富春又一山头,龙门镇的小小坞。那里长着一大片蓝莓树,让我着实喜出望外。走出山上的小屋,远山含黛,空气中酝酿着山桃、蓝莓和南瓜混合的果香,内心祈祷着时空暂时凝固在这一刻。惬意地坐在一把陈旧的藤椅上,忽然就听到了灰蒙蒙的山雾中传送而至的蝉声。知——知——,是的,它也是绵延的,却是一组富有韵律美和穿透力的颤音,不似庙山坞森林中的蝉。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影,听着如此美妙的和鸣蝉声,很容易让人迷醉在夜阑山色中。
这使我想起了大城市的蝉声。我和先生现居于上海的住宅,卫生间的窗正对着秋霞圃,那是一个明朝古典园林,照理也是此处最清幽的地方。然而附近的蝉声依然聒噪,嗓门粗大似干吼,夹杂着拥挤的都市人特有焦躁,知了——知了,知了——知了,仿佛充满戾气与满腹牢骚。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虞世南的感悟自然高人一筹;“故苑愁深,危弦调苦,前梦蜕痕枯叶”,宋末元初周密的词句带着无人可解的哀伤与慨叹;而同时代的仇远那一句“薄剪绡衣,凉生鬓影,独饮天边风露。”既是孤独,也是清高。
自古以来,写蝉的诗句,多有不俗。而只饮树汁的蝉,却叫出了周遭环境的特定气质。
听蝉悟道。
听蝉自省。
听取“蝉声”一片,仿佛听到了我们自己的生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