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说要给我买个几千元的扫地机,我说不要。那扁扁圆圆的玩意儿万一钻到大橱下角落里不肯出来,就麻烦了。还是我自己动手爽气。
我父亲教育子女也没什么大招,念叨的,就是“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如果说,我还保留着某些父亲传下的习惯的话,第一就是扫地。记得父亲每天一大早,生旺炉子,烧上一壶水。然后匆匆出去买菜。买了菜赶回来,便拿起扫把扫天井、扫大门前的空地。
我开始“洒扫庭除”是读四五年级时。当时凭卡买菜,天蒙蒙亮就要去排队,父亲来不及扫地。我是长子,接过扫帚,理所当然。扫帚沉,厚而扎实,是高粱梢扎就的。父亲特地到洋泾古镇的老店买来。扫把柄内扎有竹竿,不怕用力。
我对扫地有偏爱,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件粗活,而是品质生活的开始。扫好之后看看家园满目清净美丽,止不住的欢喜。
其实,扫地也有“经”。这扫地之经,就是清代文学家、园艺家、品质生活家李渔的《洒扫》:“精美之房,宜勤洒扫。然洒扫中亦具大段学问,非童仆所能知也。欲去浮尘,先用水洒,此古人传示之法。”“精舍之内,自明窗净几而外,尚有图书翰墨,骨董器玩之种种。无一不忌浮尘。不洒而扫,是以红尘掺物,物物皆受其蒙。并栋梁之上,榱桷之间,亦生障翳,势必逐件擦磨,始现本来面目。手不停挥者半日,才能竣事,不亦劳乎?若能先洒后扫,则扫过之后,只须尘尾一拂,一日清晨之事毕矣……然勤扫不如勤洒,人则知之;多洒不如轻扫,人则未知之也。”
尽管如此,据我观察,历代以来,主张不扫的文化人,也不少。不扫其实也是种文化,是一种洒脱,一种优雅,甚至更是一种志向。汉唐的文人不大爱扫地。比如杜甫,有客来了,才扫花径。温庭筠的词富贵潇洒:“笼中娇鸟暖欲睡,帘外落花闲不扫。”茶圣陆羽(字鸿渐)野趣十足,安家靠近城市——移家虽带郭;回家的小路却草木丛生无法扫也无须扫——野径入桑麻。这是其好友皎然在“寻陆鸿渐不遇”中说的。东汉陈蕃不在乎洒扫,其“有室荒芜不扫除,曰:‘大丈夫当为国家扫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