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暮春的傍晚,我正从办公室出来,往宿舍走去,手机响了,是新民晚报的编辑王瑜明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说,她要为“快乐作文”编集子了,要我写一篇序言。我实在是惭愧。好多年前,她向我组过稿。后来,她的来稿源源不断,再加上我自己忙于上课应试,渐渐与“快乐作文”疏远了。为了写序言,我自然要打听编辑部曾发生过什么故事。
王老师告诉我,编辑部的邮箱里经常收到这样的信件,说自己曾因为“快乐作文”而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她在电话里给我读了一段来信:“我是一个‘80后’,已届而立之年,在本职工作之余,也是一名自由撰稿人。从给报刊、杂志供稿,到如今有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也收获不少‘粉丝’的关注。写作和思考,早已成为我事业、人生的一部分。我永远都记得在高二那年,收到稿件录用通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作文见报的那种兴奋。我相信,这是我的写作生涯的起点。”
她告诉我,像这样的回馈,近年来有许多。那些曾在“快乐作文”发表过作文、如今长大毕业了的学生,回忆当年,无不对这个栏目充满了由衷的亲切、感恩之情。特别让人感慨的是,其中有不少人提到,自己当年写下自己喜欢的文章,但在学校里不被看好,抑或在考试中因为“不规矩”而得分平平,却不甘心就此蒙尘,因而终于鼓起勇气,投稿《新民晚报》,惊喜地获得“遗珠重光”的机会。当时,还没有“微信”“微博”这些新鲜的东西,但上海人家几乎家家都订《新民晚报》。于是那些小作者,看到自己稚嫩的文章能化作神气的铅字,登在平常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会戴起眼镜认真看的报纸上,和那些国家大事新闻、作家作品一样!那份自豪感和满足感,对一个孩子来说,真的是难以言喻的。“快乐作文”由此在他们很多人的人生成长道路上起到了莫大的鼓励、推动、指引的作用。
这既是“快乐作文”的功德,也是给我们教育工作者的一个需要反思的题目:学校里一堂堂不厌其烦的作文课,对孩子写作热情的促进,为什么比不过一次报纸栏目的支持认可?为什么我们的学生在学校里的作文有时会显得苍白?应试教育到底对我们的孩子造成了什么影响?
现在我手里还有几本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优秀满分作文选”之类的册子,今天翻开那些书,读者多半会嗤笑:有一些做作僵化、愚蠢可笑的文字,当年却居为范本,供学子们百般模仿……这些作文多半有整齐的句式、华丽的辞藻,仔细看却内容空洞,且有明显迎合的痕迹。从这些文字里,很难看得清作者的真面目,只是漂亮而无生气的词句堆砌而已。
在高考中,语文的作文分数几乎占了一半的比例,可以说是一个“大头”。如此大的利益维系之下,有功利化的部分是难免的。但我想很多老师都同意,我们教作文,并不是为培养一个文书或写手,我们是通过作文实现“人”的启蒙。所以,有必要知道作文的原点:人,究竟为什么要写作?
我们写作,应当是为自己存在的意义而发声,是为实现精神的丰富、独立和自由而积累。一个会阅读、会思考、会写作的人,其意义将不是一个数字乃至一套房子所能定义的。我想这也是“幸福的列车”所说“幸福”的内涵。
若是为高分,或为迎合某些时代要求而写作,也许在当时得了一个比较好看的分数。但那些“作文”,不能打开其心胸,不能拓展其眼界,不能陶冶其性情,甚至不会真正提高其文笔。一旦时过境迁,他们将会发现,自己是如此干瘪苍白。
真性情是上天赐予每个人的礼物,如同一股激流。我在“快乐作文”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真性情:允许写坐“香蕉船”在海边玩耍的乐趣,允许写和小狗一起玩耍的点滴,甚至在文章里时髦地玩玩穿越,或者吐槽一下老师,也未尝不可。可以天马行空,可以嬉笑怒骂,也可以潸然泪下……
日前,我参加了上海市写作学会的年会。会上许多会员深深地忧虑,如今孩子笔下苦涩,怕写作文,甚至大学毕业了还无法写出一篇完整、能打动人的文章,于是开始讨论、思索着为中小学甚至大学的写作能提供一些什么。我想,“快乐作文”这个平台,恰恰就是一个榜样。十多年来,它为孩子们的自由写作、快乐写作提供了一扇窗户。写作能力维系着人的感性和思考能力,这正是人获得幸福的重要能力。因此,这本书取名为《幸福的列车》,是恰如其分的。
这本书的面世,对作者和编辑来说,是一份满意的答卷;对语文教育工作者、作文命题的老师们来说,是一道大大的考题。
(本文为《幸福的列车:<新民晚报快乐作文>精选》一书序言,略有删节。本书将于8月21日9时和22日18时15分在上海书展举办签售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