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已经空到开始养苔藓了？”一位朋友在我手机微信贴着的苔藓照片下留言。一句随口的玩笑话，有时也是当头棒喝，我偷偷开始反省，真的有好多意义重大的事等着我去做。周围人不都是忙着赚钱，忙着买房……唉，算了，我还是欢喜养苔藓。

　　小辰光，从来没觉得苔藓的存在。人小的时候，都是抬头望着天，看大人要抬头，看世界要抬头，写作文“我的理想”，也是那种高大上，遥不可及的那种。那时出门白相，大人倒是常常叮咛，马路边上绿莹莹的地方不要去。只晓得，去那里会滑跤，太可恨了。

　　几年前开始养花，随手逛逛网上花花草草的论坛。有一天，突然发现有个苔藓小组好玩，聚集着一帮热衷于种苔藓的闲人。原来苔藓看似普通，竟也有三四十个品种。有长的短的、绒毛状、地毯状，还有你想都想不到的形状……看着那些苔爸苔妈，用高倍数的相机微距，拍摄的各种玻璃罐子里的朦朦胧胧的苔藓玉照，真美啊。苔藓，不再是路边轻贱肮脏的“老年斑”，而成了爱丽丝梦游幻境里的“仙草”了。于是，我也开始边走路，边低头，四处望望“野眼”。突然发现，完全不用跑到什么小组秘籍里说的某某公园，我们家楼下花坛就有大大一片苔藓，围绕在大树之下，绿色葱翠，毛质丰厚，完全是一块优质的波斯地毯。我顿时体会到了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的那种激动的心情，马上回家，翻出小铲子和水仙花盆，一会儿就铲了满满一盆，满载而归。

　　据说，种苔藓有好几种种法。一为“揉面法”，把采来的苔藓打碎，和着花泥加水搅拌，揉捏，再铺到假山或花盆里，几周内即可长出翠苔来；另一种为“摊饼法”，直接把一片片苔藓铺盖上去。我素来不会揉面，贪简单，“摊饼”吧。正好刚附庸风雅买了块车马汉砖改的盆，移入菖蒲，铺上苔藓，再插上一支支截短的牙签固定，远看像小刺猬，近看像“打金针”，万事大吉。

　　阳台上固然少不了花。花是红楼人物，不是黛玉，也是宝钗。花开时，娇艳万方，遗世独立。不几日，花谢了，萎靡、凋零，看着也孤独。还是苔藓好，样貌平凡，但始终苍翠如一。像《金刚经》里说的“微尘众”，卑微如尘，触目皆是，像极了马路上擦肩而过的普通人，平凡而认命。 汉砖极重，浇水不易。过不多久，菖蒲先行化去。苔藓也懒得浇了，绿色转黄，厚厚的苔枝变成枯草，最后也被我扔到阳台角落里去了。

　　过了几天，去苏州郊外的名山“行脚”。习性难改，低头，踱步，竟突然发现后山砌起来的一片方石上，满眼都是翠苔。苔厚几寸，显见是多年积下的。大喜！正好带着一次性筷子和保鲜袋，又“请”回来了。这次不装了，铺入月季和黑松之下，有多余的，也随意栽点到菖蒲盆中。也不刻意管它，后来也忘了，也不在意。一年多了，竟发现有苔的那几盆菖蒲长得更加油亮，茂密，精神。想来那山上原有古寺，旧时每到中秋，还有曲会，估计苍苔也是听着仙乐长大的，连着我家的菖蒲也沾染上了仙气。

　　少年时，时间过得慢，总觉得日子老也过不完。三十之后，一切像按了遥控器里的快进键，忙得没工夫坐下来喝一杯茶，看一会风景。现在，我每天给卑微的苔藓浇浇水，也算是一种修行。低头看看苔藓，时间好像会过得慢一些。每天早上，能吃上一碗平平常常的小米粥，我感觉幸福极了，就像苔藓给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