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习惯了家里的枕头,薄薄的、软软的,把颈部与头部的关系处理得妥妥帖帖,哪怕熬夜,第二天舒舒坦坦一梦到三竿,照旧精神。
近些年外出渐多,不得不睡酒店睡旅馆,枕头总难称心意,每回非要在床上折腾个半宿才能疲倦地勉强睡去。这几天去了广西,初到南宁,接着德天两晚,最后夜宿靖西,白天游山玩水高兴得很,晚上犯了愁,每家酒店的枕头都厚得像块大石头,躺着不停辗转反侧,烦躁得简直想把枕头拆了,这时我确信,高枕必定有忧。想了个主意,换来浴巾垫头下,高低是够了,只是生硬了些。左思右想忽生一计,关了空调,抽出被子里的羽绒芯子,对折再对折,调整到适当位置,表面覆上我的衬衫,总算凑合。然而睡不踏实,半夜醒来好几次,第二天果然迷迷糊糊、萎靡不振,脖子更是酸痛不已。那天友人们外出看瀑布去了,我一个人留在酒店养神,中午在酒店内的池塘边散步,见几只鸭子刚游完水返回岸上,先梳理自己的羽毛,不一会儿各自找了块草地把头往翅膀里一埋睡觉了,让我大为羡慕。
读过一些古人的诗句,睡不着觉的诗里多半是思念作祟,思乡、思人、思物,著名的当然是李白,身处异域,晚上睡不着,抬头望望月亮,低头就思一思故乡。张九龄见月亮升起,遂怀了对远人的思念,偏这思念太沉太深,让诗人苦熬慢慢长夜不能入眠,披起外衣,期待“还寝梦佳期”。总之睡不着的原因多样,因为对枕头挑剔的倒还未闻。听说古人除了布枕另有用瓷的、有用木头的枕头,有钱人家甚至有用玉和水晶的,我心里嘀咕,这么硬,怎么睡?小时候听司马光的故事,用个小圆木当枕头,睡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体稍有翻动,头便从枕头滑落,一觉惊醒于梦中,接着发奋读书,这枕头叫“警枕”。故事很励志,那年月老师唠叨这类故事,无非要我们这些调皮蛋好好学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用意是好的,不过我猜想司马光是个“熊猫眼”,为了用功而用“警枕”,那想必是缺觉的,按现代说法,眼周微血管较多,由于缺觉,“使眼睑得不到休息,血管持续紧张收缩,血流量长时间增加,引起眼圈皮下组织血管淤血和水肿,滞留下黯黑的阴影”。所以在我看来,用功不可恨,独可恨那黑眼圈,坏了洒家面子。苏东坡写“春浓睡足午窗明,想见新茶如泼乳”,那是境界,我奢望不得,但求在薄薄的、软软的枕头上睡个好觉足矣。
每逢外出倍思枕,以后外出或许要把自家的枕头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