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校是明人的朋友,大校的司机阿海,明人也见过。他们的故事有点意味深长,于是记录之,以飨各位。
大校黑脸膛、高鼻梁、平顶头,颇有干练英武之气。司机阿海虽然生就一张娃娃脸,爱咧着嘴笑,可也是机敏的小伙子。那年,他们都在消防总队工作,大校是副总队长,阿海才入伍一两年。
某天,阿海被上司叫了去,说:准备让你给副总队长开车。
司机阿海一愣,他知道大校副总队长已经撤换过三任司机了,都是开了没几天就被辞了的,可见他对司机的人选特别挑剔,于是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也向上司请教,我究竟应该怎么开车呢?
上司也是一笑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只要副总队长满意就可以了。
阿海一天焦虑不安,小伙子算是聪明,偷偷找了副总队长的勤务兵打探情况。勤务兵支支吾吾,最后只吐了两个字:开快。
翌日,阿海第一次开车,待大校跨入车内关上车门,他便一踩油门,车一下子蹿出好多米,向前方疾驰。这时,从车子的反光镜里,看到车后有人在喊叫和追赶,他起先没注意,再一瞅,是大校的勤务兵,突然心里又一紧,完了,竟然把勤务兵给落下了,连忙停车,倒车,让勤务兵上了车,心里寻思,自己将是第四个被撤换的司机了。
不料,大校什么都没说,一直让阿海开了下去,足足开了有两年。两年的体会。大校要的就是快,急如星火,快马加鞭,正好和大校的性格相吻合。某天,接到火警,车队出发。前面的指挥车不知什么原因,开得有些迟缓了,阿海几次想冲到前面,从反光镜里瞅了一下上校,他双眉紧皱,吐出一句话来:超过他!阿海精神一振,猛踩油门,车子刺溜就蹿到了指挥车前面。这时候,大校的车必须冲到前面。他绝不容许有半点耽搁。他领会大校的意图。两年开车,阿海两次受功立奖,据说都是大校力荐。阿海知道自己碰上贵人和知音了。
几年后,大校转业,到了地方某镇,当镇长。不久,阿海也复员退伍,竟然也有幸到了大校所在的镇机关工作。阿海在行政办公室工作,可他仍很想为大校开车。大校说:现在已有司机了,找机会一定让他顶替。
可形势发生了变化,政府实施车改,大校的车被取消了。阿海并没有善罢甘休,他自己买了一辆轿车,主动对大校说:大校,我可以每天送你。
大校说:那完全可以,不过我有车贴,算作给你的加油费。
有段时间,阿海一早接镇长上班,下班等镇长忙完了公务,把他送回家,一切倒是有条不紊。
某一天,在上班路上,有辆车在前面开得忽快忽慢的,阿海不爽,憋不住踩了油门就超越过去了,等到驶进镇政府,看到那辆车也摇摇晃晃地进来了。大校和阿海都回头注意了一下,那车下来的竟然是镇党委书记。大校有点发愣,阿海也有点惊慌,可镇书记朝他们挥了挥手说:你们是老司机啊,把我甩在后面,我是新手,刚买的新车,只能甘拜下风啊。
大校的脸有点抽筋,在部队上,这完全是犯了大忌的,他也不好责怪阿海,只能和镇书记打招呼,真抱歉,也不知道是您。
而后的几天,镇长要下村里去查看,于是阿海开着车,每到一个村里,刚和村里的干部聊了,还没等大校把窗摇下,向车外欢送的村干部打招呼,阿海就一踩油门,车就蹿了出去。阿海还得意他的车技,没注意大校的脸色不太好看。那天,大校对阿海说,以后就不坐他的车了。
阿海有点发愣,大校说:满大街都是共享单车,我就骑车了,也可锻炼锻炼身体,谢谢你的接送。话虽这么说了,阿海心里颇不踏实。一定是大校不满意,把他推开了。后来,上下班的路上,阿海也会注意观察,骑车子的行列中,大校的身影。大校真的是骑着车,骑得不快不慢,有时还要时常停下观望,原来,大校身为镇长,是在查看路旁设施养护管理的情况。
有一次,大校还在一个街口停了好半天,原来那里有个窨井盖被掀了起来,他一边打了电话,一边守候在那里,直到养护工人坐着急修车匆匆赶来。阿海驾着车,在路旁观察到了这一幕,他原先被拒绝的那种紧张担忧一下子都消失了,又恢复了他那孩子似的咧嘴的微笑。那微笑的脸庞就像向日葵似的,面朝着大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