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26日,在台湾新竹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正举行第48届台湾电影金马奖的颁奖典礼。四位最佳女配角提名的入围者——刘嘉玲、蒋雯丽、惠英红和我都带着各自的心情等待那一瞬间。“获得最佳女配角的是……唐群。”主持人的话音落下,我站起身来。哦,无心插柳哦……我边走边想走上台去,手托金马奖杯,我说:“此时此刻无论是谁站在这个领奖台上,我都会一样激动,一样兴奋。今天我只是个幸运儿,我心里满满装的是感恩和感谢。我感恩于台湾导演邓勇星先生为我创造《到阜阳六百里》中谢琴这个独特的角色,他为我打开了另扇窗户,而这股清新空气正是我所需要的。我是学音乐出身的。七八岁就上台唱歌,从南京小红花艺术团考入上音附中,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是歌剧演员……”这自我介绍着实让观众和媒体出乎意料,因为在四十八届金马奖获奖者中实在鲜有音乐人捧回。
在我多年的舞台实践中,除了歌剧《白毛女》《江姐》《货郎与小姐》《芳草心》等近十个女主角外,还在各种文艺演出中任主持人,拍电影电视,任一些企事业单位的艺术指导,排练合唱及指挥,在大学艺术系任教,搞配音,当评委……虽有些作为和成绩,可在心里仍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强烈愿望——在银幕形象上有个大突破,摒弃以往驾轻就熟的类型化表现手法。打碎一个自我,重塑一个新我。
真是老天有眼,机会来了。在电影《到阜阳六百里》中我饰演一位安徽来上海做生活的钟点工谢琴,是一个湮没在社会底层的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是个接地气的活生生的人,是个和我本人反差极大的角色。我兴奋极了。机遇和挑战并存!对“唐群这张脸能演钟点工?”等等质疑声,我充耳不闻。我一头扎进这个人物的环境中去,力所能及地接触外地来打工的人,去感受他们的所思所想,说着安徽话和剧组所有演员做生活小品。什么化妆、服装、拍摄角度全抛在脑后了。拍摄中自己不断挑刺,警惕“犯病”,每每得意时即毫不犹豫地自我泼冷水,寻找更佳方案,潜下心来在规定情境里真实生活着。在一场弄堂里吵架的群戏中,为了房子的归属问题“我”和五六个人评理。导演为了真实,决定不排练,一声“开始”,骂声叫声,脸盆扫帚噼里啪啦横扫过来……这些群众演员热情高涨,管你什么台词不台词,声嘶力竭,大打出手。我更是豁出去了,不顾撕破了衣服退无可退地被挤到一垃圾箱边上,爬进去抽出一根竹竿,“嗖”地从天上劈下……拍了两三遍后,群众演员大呼“哎哟哟,过瘾过瘾”。我已脸色煞白,差点背过气去,躺在地上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的身影,昏头昏脑地琢磨着:关键台词被湮没了,大家的状态倒是真实的。而这样的心境延续到紧接着的下一场戏(已经拍过),那就应该是……我猛然意识到:那场戏谢琴不应找人哭诉,必须忍之又忍地把苦痛心酸全都吞下去,泪水是不能留给别人看的。要想在这个城市扎下去,我这双手没有时间抱着脸哭。要去找活!干活!没有活干那才是天塌下来了。一种与人物共呼吸的感觉抓住了我。我爬起找到导演:“拍完的那场戏不够准确,我想重拍。”“好!”
金马奖评审团主席张艾嘉对我这样评价:“唐群以内敛诠释角色及表演浓度,令人难忘而轻易胜出。”这句话对我来说实在是比得到金马奖还珍贵。我正在朝着颠覆自己的目标迈步。金马奖使我学习到了对艺术的纯粹态度,这是一种更加吸引我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