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先生《丹麦牧场管理体系来到中国》(见本报2012.6.30,B13版),是一篇视野开阔、持论有据、发人深思又不失仁厚宅心的好文章。笔者尤其认同作者“什么产品我们实在做不好,不妨请发达国家来教我们如何才能做好”,即使“钱是让他们赚去不少”的观点。康定先生说:“只要将这套体系不折不扣贯彻到牛奶生产的每一道环节,我们能生产出顶级高质量牛奶是没有问题的,说不定,我们的牛奶、奶粉以后还能出口呢。”是的,我也很期待。
然而,这条令人振奋的消息也引发了笔者一个疑惑:我们真的连牛奶都造不好吗?
不少人认为,牛奶(指作为饮品)或乳制品是舶来品,西方人要比我们内行得多。这是不正确的。至少在春秋战国时期,我国的奶制品已经很像样了,这在《礼记》《楚辞》中都有记载。我们的先人很懂牛奶的价值。我们平时喜欢用的一个成语——“醍醐灌顶”,这“醍醐”,就是古人认为的最高级的奶品。《本草纲目》里头还提到用牛奶煮粥,可“补虚羸”。明代的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说:“余自豢一牛,夜取乳置盆盎,比晓,乳花簇起尺许,用铜铛煮之,瀹兰雪汁,乳斤和汁四瓯,百沸之。玉液珠胶,雪腴霜腻,吹气胜兰,沁人肺腑,自是天供。或用鹤觞花露入甑蒸之,以热炒;或用豆粉搀和,漉之成腐,以冷炒;或煎酥,或作皮,或缚饼,或酒凝,或盐腌,或醋捉,无不佳妙。”像这样考究的牛乳品,在同时代的西方恐怕是罕见的。
我们古代典籍中,很少有因为喝牛奶或吃乳制品而使人丧命或致残的事例(下毒或保存不当例外)。就牛奶而言,只要奶源清洁,加工卫生,食用起来就没有问题。从古代到现代,从新中国建立到前几年,我们从来没有为牛奶的“毒”而烦恼,至多是些“小人”人为搀水或流通渠道的保管变质,谈不上行业危机。
近年来,中国的奶业“丑闻”不断,焦点在于牛奶或奶制品中被添加了对人体有害的物质。为了保证奶制品应有的蛋白质含量,现代乳品制造业制订了一系列的标准。这个标准被居心不良的人利用,他们用不法手段使蛋白质等含量“疑似达标”,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润。这才是牛奶危机的关键。
不管奶农和厂方各自有怎样的理由,只要他们不往牛奶里面掺杂各种各样旨在蒙混过关的有害添加物,中国奶业肯定不会发展到如今令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程度。
令人不可接受的是,即使奶农提供了不合格的奶源,作为已经非常现代化的牛奶制造企业,难道就没有能力检测到那些不正常的情况?
我有个朋友,从进厂到退休,只做了一个工作——为锅炉做水分析。据说,锅炉里烧的水,有一定要求,比如,软或硬(含多少矿物质等),不合格的话,就不让它进炉。锅炉水要求尚且如此严格,生产、加工让人滋补营养的牛奶企业,却不仅不严防死守,还参与造假,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好的管理和制度,能够提高生产力,这是为无数事实证明了的道理。只是,如果缺少有与之相配合的有素质的执行者,其照样可以成为一种虚拟的飘浮物。我就不信我国的那些奶业巨头,连“为锅炉做水分析”那样规章制度都没有,也不相信连这样的检验岗位也不设。显然,不是我们真的造不好牛奶,而是造出“问题牛奶”的人的“心”坏了。
毋庸置疑,引进先进的管理体系,可以在技术层面解决某些制假造假问题,可是谁能保证在这条产业链中那些钻制度空子、唯利是图、铤而走险的人,不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手法在某些照顾不到的环节上“故伎重演”?事实上,唤起奶农和奶企的社会良知和社会责任,比起引进某种管理体系要重要得多。
而且,即使奶业“没事”了,其他行业呢?欢迎“丹麦牧场管理体系来到中国”,但在对待中国食品安全上,以引进管理系统解决问题而论,我没有康定先生那么乐观,除非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其职业道德已经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