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瑞芳老师在一起是快乐的。她资格老、名气响、地位高,但她真挚、坦诚、豁达、开朗,说话直来直去,做事干脆果断,没有一点忸怩和虚伪,更没有半点官腔和架势,有时冷不丁掺杂一点幽默,让你挂不住笑出声来。
早些年,她的老伴、原上海电影局艺术处处长严励老师健在。每次去她家,都会见到严励老师伏案画画,瑞芳老师则站一旁“评头论足”。严老师的画技让我们羡叹;而瑞芳老师有板有眼的评说同样令我们称道。后来,瑞芳老师告诉我们,她当年就学于北平国立艺专西洋画系,若不是迷上表演,很可能成为专业画家。严励老师听了,笑笑说,“那样的话,我这个业余画家就只能给她磨墨了。”
瑞芳老师的经历极其丰富,学生时代就参加北平学生移动剧团,到处演出,宣传抗日;20岁时在周恩来同志介绍下,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战时期她活跃在重庆舞台,与白杨、舒绣文和秦怡一起,被誉称为“四大花旦”;跨入影坛后,她又以《李双双》等影片蜚声全国,成为几代人都喜爱的表演艺术家;她当过上影演员剧团团长、上海电影家协会主席,也出任过上海市政协副主席。她七十多年的艺术生涯和革命历程,融含着多少近乎传奇的动人故事!我们喜欢听她讲这些故事,喜欢听她说她认识的那些人。在走进她的世界后,我们更感到她的伟大和崇高。
在她家的这间普通的屋子里,我们知道了荣高棠、任仲夷、杨易辰、陈荒煤这些我党的高级领导,当年都是瑞芳老师的“戏搭子”。他们同在北平学生移动剧团,一个舞台演戏,一口锅里吃饭,彼此“生死之交”,感情笃诚深厚。记得1982年,上影组织一些艺术家去刚露雏形的广东特区深圳、珠海采风,瑞芳老师给时任广东省委第一书记的任仲夷同志写了一封亲笔信让我们带去。结果,任仲夷同志给了我们特别的关照和周密的安排,我们不仅领略到特区建设的全新面貌,也深深感悟老同志对瑞芳老师的尊崇和敬重。
对于她的家,我们不知好歹地多次向她建议“该换换房子了”。一幢临街的老房子,窗外车水马龙、市声喧嚣,又在三楼,上了年纪爬上爬下多不方便!再说,凭瑞芳老师的资历和职级,80平方米也实在太小了,画画写字,都搁不下一张像样的桌子。但是,她就是不接这个茬,不开这个口。更让我们肃然起敬的是,她对自己的小家漠不关心,却对社会上孤寡老人的大家倾注了真心的关爱,她用自己的积蓄联手亲家母,一起创办了“爱晚亭”养老院,苦心经营十多年,耗费大量心血,直至病重期间还牵肠挂肚。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还有多少人会像瑞芳老师这样,“自己吃草,挤出奶给别人喝”?
也许在瑞芳老师看来,这间屋子是小了点旧了点,但这里留给她的记忆是温馨的甜美的。是的,许多年来,每年的6月15日,这里总会响起“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各级领导来了,同事朋友来了,晚辈学生来了,他们带来了鲜花,带来了祝福,带来了敬仰,带来了一个时代数亿观众的心愿。那时,在烛光的映照下,在动人的歌声中,瑞芳老师的脸上漾起的是笑容,流泻的是欣慰。
这间普通的屋子,因为和瑞芳老师连在了一起,它就不再普通。作为一代表演艺术家的故居,它承载着多少人的情感!我们真诚地希望它能作为上海电影文化的一个地标,永远真实地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