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得的茶叶很是特别,古树茶的芽尖用绿茶的方法过火杀青了,初尝则舌尖有绿茶的清香而回味有普洱的回甘,汤色也似绿茶的茶汤雅绿得可人,夏天来用正是合时。这样的茶最适合拿来看书,因想着普洱主去腻消食,故而挑了梁实秋的《雅舍谈吃》来翻,免得便宜了舌头饿了肠胃。
看这样的书从来都是为了解馋,这点我像儿子。“他老人家”在作文里大咧咧地说最喜欢的诗人是苏东坡,因为东坡肉!我那时尚笑他不知东坡最爱的该是荔枝,哪晓得实秋先生的书里录得明白:“苏东坡《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诗:似闻江瑶岓玉柱,更喜河豚烹腹腴。有注:予尝谓,荔枝厚味高格两绝,果中无比,惟江瑶柱河豚鱼近之耳。”
窝在沙发里看的书从《首席女法医》到《张居正传》再到《唐诗别裁》,恍惚间便觉是在听几百年前的人谈论种种尘世事题,即使是我尝来毫无可口意味的酒,也会因着红泥小火炉的香艳而愿意试试。装帧精美的书里夹了薄薄的册页,是作者推荐的唐诗,按诗人分类,随手翻到白居易,《长恨歌》在生儿子时用过,打了麻药之后躺在手术台上默背,居然并无半点生涩,可见麻药致人健忘是妄传。《琵琶行》倒是久不温习,慢慢看却是有趣,“幽咽泉流冰下难”竟成了“幽咽泉流水下滩”,“水”下如何得“滩”?更兼若是“水”则后一句“冰泉冷涩弦凝绝”显是断明了出处,故而定是误了……
误了,误了。我突然发现心里居然是有点小小的开心,也许私下里我是嫉妒那些繁复的世事间依然可以坐下来写东西看诗词的人。关于嫉妒,木心说培根说得好,“在人类的一切情欲中,恐怕要算嫉妒最顽强最持久的了,所以说,嫉妒心是不知道休息的。”这世间最磨人的事便是嫉妒心不休息而肠胃却集体休息……估计还是因为忘了吃立夏的鸡蛋,心里念念不忘的是那碗实秋先生的“蜜汁莲子”,煮了再蒸透成番薯泥似的倒扣在碗里浇上烧热的蜜汁……除了这个,真的是什么都不想吃!木心说:“英国得天独厚的是文学光华,一个莎士比亚足可以使得英国永远亡不了国。”而除了莎士比亚,他们还有小说家哈代。
哈代说:“呼唤者与被呼唤者很少互相答应!”这一句似乎道尽了我与蜜汁莲子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