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总理还充当起了“临时导游”
陈其通很爱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比如他怎么参加革命,和妻子怎么相识相恋,说到他参加革命后,有一次回家探亲,临走时妻子拉着马缰绳不让他走,连说带比画,非常生动。我们当时听了都觉得有趣,可是没想到排练《西厢记》“长亭分别”一场时,他要求我们也来个“如法炮制”,让莺莺上前拉住张生的马鞭,张生欲走,莺莺不放,两人牵着马鞭走几个圆场。我和玉兰大姐都觉得这样处理不妥,可是陈其通坚持要这么演。
在部队排戏,演员要绝对服从导演,就像士兵服从命令一样。记得我们刚到总政时看歌剧团排练,今天谁要是没唱好,导演就会指着他说:“你,下来!某某某上!”被点名的那个人没有第二句话,马上下来换别人上,哪怕你是主角,说换就得换。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我们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做法,觉得艺术要讲民主,不能跟下行政命令似的简单粗暴。在排《梁祝》“英台哭灵”时,我们便和陈其通发生过争执,他要求我按照川剧的路子演,站到凳子上扑向山伯的灵位号啕痛哭,边说边亲自上阵示范,要我照着做。我认为这个风格不符合越剧的传统,玉兰也帮着我说,但陈其通一定要照着他说的演,迫于“军规”,我们最后是“服从”了,心里却疙疙瘩瘩的。
这次排《西厢记》又遇到类似的问题,我和玉兰心里都憋了股气,牵着马鞭的几个圆场,总也走不好,不是她觉得这里不顺,就是我觉得那样别扭。僵持了很久,陈其通不耐烦了,剧本往桌子上一扔,大声地说:“你们搞什么?不排了!”我们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见他这样,哪里还忍得住,也把剧本往地上一扔:“不排就不排!”说完扭头就走,回到宿舍,我和玉兰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掉下泪来。那些小演员见我们哭,她们也跟着哭开了,边哭边说,我们千里迢迢来北京参军,够要求进步了,居然这么对待我们,还不如回上海算了。
那一晚,我们都没有睡好,起床时大家的眼睛都还红红的,人也没有精神。碰巧那天招待首长演出《梁祝》,我们在后台化妆,陈其通进来见大家都拉长了脸不理他,自觉没趣,悻悻地拿起一支眉笔在四九的头套上画了几笔。后来总政文化部陈沂部长进来,觉出气氛不对,把陈其通拉出去问话,知道原委后,把陈其通批评了一顿。第二天一大早,陈其通来敲我们宿舍的门,见我们还是怏怏的,说:“你们还在生气呐?为了这个事情,我挨了陈部长的批评,胃痛病又犯了,一晚上没睡着。今天上午川剧团演《柳荫记》(即《梁祝》),走,我陪你们看戏去,你们也看看川剧的好,看完戏我请你们吃饭。”听他这么一说,我们倒心软了,嘴上却不言语,默默地穿上外套,跟他一起看戏去了。看完川剧《柳荫记》,我们觉得有不少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地方,但川剧的风格与越剧相去甚远,生搬硬套不行,一定要化为己用。一路上跟陈其通交流了观感,不知不觉中就算讲和了。
1953年春节前夕,我们开始了参军后第一次南下演出,先到松江慰问换防的志愿军战士,接着去舟山慰问解放军,最后一站在上海演出。原计划过完年再回北京,这意味着我们能和分别大半年的家人过上一个团圆年,内心的兴奋和期盼可想而知。不料就在小年夜那天,总政突然来电,召我们速回北京,另有重要演出任务。我们连夜乘坐部队的小军舰,裹着军大衣胡乱睡了一晚,大年三十当晚赶回北京,才知道新任务是去旅顺大连慰问苏军。当时苏联红军即将回国,总政文化部组织了包括越剧队在内的几个文艺团体前往慰问欢送,由周总理和萧华主任亲自带队。
我们赶紧连夜着手准备,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化妆组一大早便去采办演出用的花粉头饰,等一切齐备后已是深夜,错过了夜班车,只得露宿街头,第二天回到团里也毫无怨言。
正月初五,我们和周总理等领导同乘专列出发。周总理一见面就笑着说:“哦,‘上海小姐’们来了。”一路上,总理还充当起了“临时导游”,为第一次来到关外的我们介绍风土人情和历史掌故,总理惊人的记忆力和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在此后十几年的多次接触中,都给我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