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焉息堂:邬达克的指尖全都洋溢着虔诚
诺曼底公寓之后,又是什么?
应是焉息堂。那是1925年邬达克的设计,那座教堂,也是邬达克一生设计的三座教堂中的第一座,在上海西郊耸立,那个时候的上海,或上海西郊,有着远比今日澄澈的天空、澄净的河水。
但此刻,我想让读者一起来到的这个时间节点并非1925年,而是88年之后的2012 年1月7日下午,那天,四周呼啸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空气中有每年大雪来临前的种种气息和征兆。听说了我对可乐路一号焉息堂的寻访,家住附近的邬达克粉丝,也是日本文化问题专家的沈燕飞先生,兴致勃勃地赶到了哈密路与仙霞路上的那座桥边,他对我说,若要拍摄可乐路上的这个教堂,那么,站在这里,角度是最为理想的了,“我无数次地发现,从这个角度拍摄教堂,教堂是最最美的了。”沈燕飞说着,并且有些微的激动。
现在我们共同穿越,我们共同来到遥远的1925年,我们看到在邬达克流畅自如的设计中,这座教堂从容不迫地诞生在了那个几乎没有工业污染的上海西郊天空下,那时,没有叫作可乐路的马路,附近有条在上海滩很不出名的马路,叫罗别根路。后来,1930年,当罗别根路上有了上海滩大亨之一的沙逊造的别墅,方让罗别根路的知名度有所上升。又过了许久之后,罗别根路改名为哈密路。
1925年,邬达克对焉息堂的形体和立面分别作了这样的设计:主楼立面上有长长的尖券窗户,颇具哥特式感觉;一边塔楼则完全是罗马风的特征。主楼三层收分,屋顶高达10米,上列14只尖券组成圆顶,呈现着奇特的曲波形;底层平面亦呈现着半圆球面的形态。所有立面上都用水泥砂浆饰面,布满了怪异的鱼鳞状纹饰。
那年某日,当人们推开尖券式大门,先见到的是整个教堂内部米黄色基调,让人的内心有一份沉静的压力。随后,有异常的亮光在眼前闪耀,亮光从长长的尖券窗户外漏进,因了室内相对的暗,天光便显得格外的炫人眼目。再紧接着,当你的目光适应了教堂内部暗淡的光线后,便目睹到整个堂内有四根柱子呈伞状伸向空中,托住头上那个高高的房顶。伞状柱子在建筑学上自有专业称谓,叫作束柱;而它们上托整个房顶的结构又有专业说法,叫作“上承帆供与穹顶”。抬头仰望,可见四根束柱交汇处有一个大大的圆,那大大的圆外便是焉息堂的穹顶,穹顶下可见部分尖券,天光再次从这些尖券中一一地透露进来。
多少年后的今天,大堂中放着许多排长条椅,色泽艳丽,一望而知不是当年的产物,但椅子下的马赛克地坪,地坪上布满的四角星图案,却显示着过往上海的那种气象。远远地,可见大堂中央端放着十字架,十字架上有受难的耶稣像,那上面,天光再次漏进,应该来自三层收分的底层半圆球面了。
可以设想:1925年之后,有多少虔诚的天主教信徒,他们一一地来到这里,内心充满着敬畏的情感,倾听着天上神明的声音,那声音是可以对抗物欲世界的邪恶和他们内心的阴暗的。那刻,他们一定也听到了塔楼上传来的钟鸣,它悠长地鸣响着,震荡着空气、震荡着信徒们的内心。
当然,发生在息焉公墓和焉息堂身上的所有事情是要让马相伯们瞠目结舌的。
在1966年的那场动乱中,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毁于一旦:公墓悉数被毁,教堂中的许多东西,包括十字架亦被完全摧毁,大风暴过后,这里仅存一幢主楼加一幢塔楼,倘若建筑物能够轻易摧毁,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1968年,曾经的息焉公墓中的大部分地块成为新泾中学的校舍,剩余部分,则在1974年光景变作上海动物园繁殖场的物料仓库。
由此,我们完全可以这样地看待耸立在1925年上海西郊地区的焉息堂:借助于这个空间的设计,邬达克想与其时他已深刻卷入的那种纷纷扰扰的世俗生活能有一个感情上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