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退密先生相识已经多年了,不经意间迎来了先生百岁华诞。
周退密先生1914年生于宁波。童年时代在名儒黄际云创立的清芬馆学习诗古文辞。上世纪30年代负笈来沪,1940年获震旦大学法学士学位。曾在哈尔滨外国语学院和上海外国语学院任教。与人合作编写出版了《法汉词典》。1988年被聘为上海文史馆馆员。也许是家学渊源的缘故,周退密先生喜作诗填词且数量可观。据不完全统计,仅绝句就创作了近5000首。
百岁乃人瑞,周退密先生93岁时曾应约写过一篇《我的养生之道》。文字甚为朴实,自云:“从小不爱好运动,缺乏锻炼……童年时代受父亲影响,曾经接触一些中医经典。”其父周絜非对功名利禄和人生得失看得很淡然,从而也深深影响了周退密先生,使其“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退休之后,周退密先生作诗习书,与陈兼與、施蛰存、苏渊雷、郑逸梅、何满子等海上文人学者时相往来,不亦乐乎。其诗词冲淡真挚,其书法遒劲清健,精碑帖,富收藏,文化成就卓著,故文坛有“南有周退密,北有王世襄”之说。
今年1月,周退密先生无偿捐赠给故乡宁波天一阁的近百件书籍文物在天一阁博物馆隆重展出。其中有清代浙江宁波首位状元史大成《七言律诗》书法册页、清初文人陈锡嘏书法册页、范氏天一阁族人范光阳和范永祺书法册页、银台第主人童华稿本《先总宪公日记》等珍贵文物。周退密先生在捐赠仪式上说:“现在把我手里的珍藏交给天一阁,就是这些物品最好的归宿,我多年的心愿也就了了。”情归桑梓之情可谓跃然纸上。去年春节,周退密先生孙女周京回沪省亲与我见面,邀我共同策划为其祖父举办一个展览庆贺百岁华诞,我欣然赞同。完成策划书并商定好展览场地后,我和周京曾为此多次游说周退密先生,然先生除了表达谢意之外始终予以婉拒。直到此时,我才真正感受到“大隐居者,独善其身”的难能可贵。
这些年周退密先生先后赠我《墨池新咏》、《上海近代藏书纪事诗》(与宋露霞合作)、《退密楼诗词》和《安亭草阁词》等诸多著作。蒙他厚爱,还幸运地得到他的诗抄手札,常常在安亭草阁听他谈古论今。近日找出他赠我的黄山书社出版的《周退密诗文集》,冒着酷暑看完这部百万字的皇皇巨著,感叹之余对周退密先生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让我高兴的是,书中收录了他应我之请为陈佩秋先生草虫画卷和贺友直先生前事莫忘纪实图卷题跋。两则题跋,先生用词皆精准独到,饱含深意。
行文至此,想起一件往事。2010年年初,我给周退密先生寄去贺卡和写女儿小文《闻歌始觉有人来》,文中摘录了一段女儿去他家邻近的棉花酒吧体验后写的《小游酒吧》作文。先生收到后即回复:“令媛写作,娓娓动人,且颇具个性,似乎大可向文学方面发展。从小学习外语,以后可以泛读外国小说,加以借鉴,以求深造。前途无量,值得馨祝。棉花酒吧,近在咫尺,从未往顾,长岛冰茶,当亦异香扑鼻吧!”98岁老人童心未泯从中可见一斑。至今依然记得和女儿读信时忍俊不禁的情景,想来周退密先生复信时思绪或许也曾光顾棉花酒吧有过一番神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