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前在创作上所走的,是一条不断在西方油画史中领悟技艺的奥秘,再将其作用于自己中国经验的学院派道路。但与许多学院派画家不同的是,早在20世纪90年代,他就对主宰中国前沿艺术进程的汪洋大海般的现代主义风尚,表示了排斥,只对更早的西方写实性经典画家们情有独钟。这似乎意味着,他更愿意把创作看成一个特殊的专业系统,需要综合性的广阔视野,需要高远的艺术眼光,更需要写实训练中严苛精微的笔触功夫,以确保作品在沉实、丰沛的质量感中完形。
2012年,李前的又一个油画展在山东威海开展。这是距上次画展十多年后,从青岛大学调入上海戏剧学院的李前,在艺术天地游走中一次新的作品展示。展出的作品大致上包含三个板块:风景写生系列、女芭蕾舞者系列、人物肖像系列。李前上溯到了17世纪的巴洛克画家伦勃朗、委拉斯开兹等人,他把自己人物肖像系列的创作,称之为“向巴洛克致敬”。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为他所钟情的西班牙画家委拉斯开兹,当年曾两度游历意大利,并由此而对威尼斯画派的代表画家提香发生痴迷。而李前则在近年来对西班牙等欧洲诸国博物馆馆藏经典的两度流连中,发现了让他震撼的委拉斯开兹,并由此通向提香,而提香,则是让肖像画在美术史上成为独立体裁的一位画家。无论巴洛克这一概念有着多么复杂的内涵,但从李前对这个概念的使用来看,除了其显在的人体造型上剧烈的运动感、旺盛的生命力、富丽堂皇的色彩、别致的光影变化处理外,他更有心得的,则是其精确入微的造型笔触、精湛的色彩表现魅力,对于人物内心世界深刻的理解与洞察。
我在此要特别一提的,是他《陕北粉条作坊里的人们》(创作于2009年)这幅大画。蒸汽弥漫的陕北粉条作坊内,十多位清晰或模糊的人物身形与面孔,并且是地道的陕北壮年、青年、女童的身形与面孔,会让你在心中暗自惊叹,它们要来自多少的肖像作业和储备。但首先向你视觉发出“夺目”信号的,则是那种巴洛克式的近乎豪华的光。画面上,在似乎是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又迎来新一轮作业的清晨,众多各自状态中忙碌或打盹(女童)的人物,与作坊内仍未熄灭的电灯灯光、大锅中弥漫的白色蒸汽、画面上并未出现却以氛围呈现的灶膛火光,以及凌驾于这一切光色之上的、由窗外涌入的金红曙光相辉映,在一种粗重的辉煌感中,凸现出一个乡野族群强盛的生命力。这幅画作,几乎具备了巴洛克风格的一切手段和特征,却是一幅与西方经典作隔世对话的中国当代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