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中央召开了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谈会。这次会议改变了以往援藏的方式,采取了“分片负责、对口支援、定期轮换”的新形式。分片负责,就是承担支援任务的省市分片负责西藏的一个地区。对口支援,则是具体到县,上海对口四个县,比如确定我担任定日县委书记,就由我原本所在的松江牵头四个区派出干部进行对口支援。定期轮换,就是一批干部进藏工作三年,期满后回来,再换一批去。我们很多同志就在孔繁森精神的感召下,主动报名参加援藏,有的甚至以写血书的形式来表达决心。1995年5月17 日,我成为第一批援藏干部。
进藏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遽然面对高原的恶劣自然和生活环境。定日的海拔很高,平均是4500米,相当于50个佘山那么高。日照光线很强,有的援藏干部回沪以后脸上的“高原红”成了永久的纪念。有人说,援藏干部一辈子的药,会在这三年里吃完。我算意志力比较强的,还是吃了不少保心丸。
定日县是西藏的贫困县之一,而全县最穷的是尼夏乡。我第一次到尼夏乡,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当地的房子都是泥堆成的,墙上还敲了很多牛马粪。因为当地很少有木材,取暖烧的都是这些牛马粪,甚至有的农户是和牛羊混居在一起的。我拿出了身上携带的650元现金分送给几户最贫困的人家,让我震惊的是,他们居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随同的藏族干部对他们说,这些钱可以买多少酥油,买多少奶茶,还有青稞酒。他们听完,居然跪了下来,我眼泪也就止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
尼夏乡的自然条件实在太过于恶劣,种下去的青稞,甚至连种子都收不回来,于是我和县委决定,要从根本上脱贫致富,需要进行整体搬迁。我们在临近的长所乡搞水利建设,造房子,挖水渠,开荒地。有了水有了地,便可以种树苗和青稞了。每所房子补贴一万元。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动员工作很艰难。那些农牧民世世代代在这里,不愿意搬离老家故土。为此,我们就让党员干部带头搬。一年后,再让其他农牧民去长所实地查看,他们这才陆陆续续搬出来。
珠峰是定日县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但是,此前珠峰的旅游收入,都要上缴到自治区旅游局。我们认为这个做法不合理,为此,我和县长专门去协调。正巧,当时的旅游局局长汤正琪是松江人,商谈很融洽,他同意把这项税收划归定日县。紧接着,我们又成立珠峰经营公司,搞住宿小宾馆,搞物资供应点,组织藏民牦牛队为中外游客提供服务。我们刚去的时候,整个县一年的税收才24万,临走时,已经达到了246万,贫困人口减少了近三分之二,被评为全自治区农牧业先进县。
三年援藏工作,对于我来说,是人生的一笔财富。让我始终难以忘怀的是与藏族同胞打成一片的情形。来到农牧民家里,他们总是非常热情,半斤多的青稞酒就端到了你面前,那怎么办呢?只能喝。你喝了,农牧民就觉得你“本不拉”(藏语),这当官的可以,没有架子。有时,你不喝,藏族姑娘在边上一根针一下子就戳过来了,这就叫友情。酥油茶倒上来,哪怕它时间放久了有点变质,可是你“咕咚咕咚”必须喝下去。开春以后,乡野搭起帐篷来,我们援藏干部们一块儿钻进去,与藏族同胞说在一起、乐在一起,吃糌粑和生的风干肉,民族之间的情谊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工作中,也得到不少当地藏族干部和老进藏汉族干部的指教,“扎西德勒”的问候语时时嵌入心田。这片高原厚土施予我的宽阔宽厚宽容宽松,终身受益,终身享用,终生难忘。
十日谈
援藏二十年
当时移动信号还没接通,给家里电话要靠长途或电报,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