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家路上,差头司机突然问起我农历啥日脚了。我说,明朝要吃腊八粥了。年过半百个司机勿禁慨叹,现在过年,也太呒没样子了。是呀,放辣过去,迭个辰光家家户户早就忙得个七七八八了。
首先就是买年货。勿但要凭票证,还要半夜三更去排队。鸡鸭鱼肉、皮蛋烤麸、糯米芝麻、花生红枣、金针木耳,悉数配给供应,要分头去排队买,化个三五天是常事。
回到家里,公用厨房里又是另一番闹猛。邻居互相总要评头论足一番:侬买个母鸡肚皮里还有软壳蛋,阿拉个带鱼肚肠烂出来了,大粒花生呒没小粒花生香,大炮红枣卖相勿错味道推扳,连绵白糖也要拆包,放到亮光下面去比较一下。
接下来个便是腌。一块猪后腿,勿能用生水洗,切开几条缝,抹上粗盐花椒,穿上麻绳吊到阳台浪。今年只请一桌客人,用半只鸡、半只鸭做做冷盆,已很拿得出手,余多两个半只也腌一腌,挂到厨房窗外个钩子浪。乡下亲戚送来个鳗鲞,也要用竹筷撑开肚皮寻地方挂。一时间,弄堂阳台里、窗檐下、晾竿上,处处琳琅满目。
浸,也是江南人家必勿可少个,尤其阿拉宁波人。有三样东西必浸。一曰糯米。过年呒没水磨粉,勿吃猪油汤团哪能来事。糯米至少要浸两日两夜。二曰年糕。年糕年年高个意思,大家要讨口彩。只是当年个年糕少有糯米做个,一般用粳米,有个还掺杂少量早籼米。粳米籼米性硬,所以也要事先辣冷水浸,搿个又是几盆几钵。三曰笋干。呒没水笋烤肉,也要举家勿欢。老话说,一斤浸七斤,即一斤闽笋干可以浸得七斤水笋,但又是需要容器。
此时,家里早就盆满钵满。由于容器紧张,勿晓得从哪年开始,阿拉姆妈就要阿拉先期开切。毕竟切开个水笋、年糕碎片占个体积经济划算。但呒没切过,还真勿晓得其中之难。大冷天,又侪是石骨铁硬个东西,很多时候双手压刀背还勿够,还要伸直手臂,脚也要踮起来用力,才切得开。呒没切多少,就会去磨一磨刀,忙煞。
年糕水笋靠切,糯米就要靠磨了。伊辰光,石磨往往十来家人家中,才有一家有,于是邻舍隔壁大家商量出个先后秩序,轮着用。轮到拿磨搬来,也只有一两天时间。只好连夜推磨。
还有就是做蛋饺了。老早过年,勿论是自家人个年夜饭,还是年节里请客,最后上个砂锅汤,一律是下面放个蹄髈,白汤,上面放黄芽菜、粉丝,还有就是蛋饺了——迭个是基本规格。考究点个再放肉丸、熏鱼咾啥,葛末就是三鲜砂锅了。蛋饺所以要末勿做,做起来侪是几百只,最少也要百多只。做蛋饺勿能用大火,要微火,所以都是煤炉先封起来,上好铁板后,就着一只小孔来做。辣搿方面,煤气灶竟毫无优势可讲。所以,阿拉姆妈有时宁可走好长一段路到弄堂里去借只煤炉来做蛋饺。
伊个年头,圆台面也勿是家家都备有个。也是要靠邻舍隔壁事先商量,安排好客人,轮仔用。到辰光,勿但圆台面事先扛过去,还顺手送几只骨牌凳过去,客人多了,家常个不见得够用。归还个时候,还有一番攀谈呢。“哟,伊个瘦瘦长长个是爷叔啊,卖相好得来,鼻头管煞挺,外国人一样喏。”“还有,二娘舅女儿覅看只有五六岁,长得比伊拉娘还要漂亮,大起来追伊个人肯定摸老老。”“寻着伊也勿一定吃得牢,哈哈哈哈……”
写着写着,真想到很远很远个乡下去过个年。乡下个年味道总归还比匆匆忙忙个都市里来得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