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争分夺秒地,于大寒之夜,奔赴了一趟友人家宴。直接奔到人家屋里厢吃饭饭,是我最喜欢的人间事之一。仔细算算,身边男友女友层层叠叠横一帮竖一帮,真能登堂入室去人家屋里厢吃饭饭的,恐怕一辈子寥寥没几个。有缘吃到了,可是要百般珍惜。
那日小宴,主人家太太费心费力煮了好些功夫菜,端详一眼,便懂得人家落足多少心思,心中不免小小奔腾。印象顶顶深刻,是一碟子糟带鱼,切作秀气窄窄的两指宽,温热着吃,于如此的隆冬里,真是好的。糟菜,一般上海人搁在烈日炎炎的三伏天里吃,主人家太太异想天开,真真开阔我的思路。那一晚吃完回来,低头回味,无穷无尽的说。
隔日出门旅行,一路之上,被那碟子糟带鱼,搞得糟兴勃发,一碟一碟地细细想过来,半辈子吃过的,那些俊逸糟味。一味糟黄豆芽,记得是一位老妇人教给我的,极简单清素的糟味,说起来实在没什么难。说是从前富贵人家,过年时候常备的年菜之一。据那位老妇人讲,伊家里过年,弄到最后,常常是这碟子糟黄豆芽,最得人心。油腻吃多了,难得清爽生脆,而且滋味不寡淡。黄豆芽形似如意,年菜里煮起来,意思亦是大好。香港人爱煮黄豆芽炒油条子,寄意金砖如意,似乎远没有这个糟黄豆芽清俊高明。
这两年,又添了一碟糟秋葵,亦是俭白清纯的佳美素馔,细白瓷碟子里,密密累起来,碧绿莹莹,极是干净。秋葵英文名字lady finger,译成中文,绿玉指。糟香绿玉指,啧啧,艳绝人寰的说。
之二,顺带着,便又想到一碗年菜里的羹,荸荠清羹。煮一锅滚水,荸荠去皮,磨成粗茸,水滚透了,慢慢搅进去,一点冰糖,就成了,薄薄的羹,贪嘴的,落一把珍珠糯米小圆子,贪色的,添一勺枸杞子,亦不妨。这个羹,清甜滋润,去腻醒胃,不是过年,我亦常常煮来饮。如今正是荸荠应市的季节,三五天,煮一煮。
写笔闲的。若干年前,跟本埠的一位著名美食女皇一起工作一档,当天女皇煮的菜里,亦有一碟跟荸荠有关。女皇一边煮一边跟我讲话,谈笑风生中,连声勃起,勃起,我吓得心内频频哆嗦,不知道女皇要干嘛。人一紧张,脑子就有点小坏,久久没有听懂女皇说的是什么意思。十遍之后,才琢磨出来,伊讲的,是荸荠。天啊天,是鼻起,不是勃起。
那一日,我的心,从头哆嗦到底,一档工作结束,累得腰细。不过,终究,也没有勇气跟女皇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