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因为一场交通事故失去了双腿和一条胳膊。伤残之后,我成了一个废人,在家里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尽管如此,丈夫和公婆对我丝毫没有嫌弃,还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总算让我没有失去活下去的信念,因而对他们充满感激之情。我和丈夫不能要孩子了,于是住在附近的小叔子夫妇便经常带着侄女到我家里来玩,让我们过一把在孩子身上释放爱心的瘾。
这天,小婶子又和侄女一块儿,推着我到公园去玩。
侄女的小朋友和妹妹、还有她妈妈也在公园里,看到我们,三个人便上前来跟我们打招呼,先是和小婶子寒暄了两句,随后她妈妈瞪大了眼睛朝我这边看。
这种讶异的视线我已经习惯了。于是,我礼貌地对她微笑着点点头。
这时,她忽然往我身边凑过来,出其不意地问我:“你好。你是……‘五体不满足’?”
这唐突的话令我很吃惊。我明白她的意思。“五体不满足”是天生四肢缺损,却以乐观的生活态度和顽强的意志,克服种种不便,赢得世人尊敬的乙武洋匡写的一本自传体书的题名,并且成了像他那样的残疾人士的代称。显然,这位妈妈指的是我缺胳膊断腿的残损之躯。
我迟疑地回答:“唔,我手脚是废掉了……”对方听了竟一拍手,一副很是兴奋的样子。
小婶子见状想帮我脱身,于是赶紧解释:“不好意思,我们还有点事情……”
这位妈妈仍不罢休,拦着我们,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通,中心意思就是希望我陪她女儿玩耍,好对女儿进行“生动的教育”。
我告诉她:“陪孩子玩当然没问题,可是,我这样子实在没法玩呀。”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想让她从小接触下残疾人士,怎么玩无所谓的!”
小婶子忍不住打断她,推着我离开。
回到家,我通过小婶子给那位妈妈发了一条短信,婉言回绝了她的要求。谁想,她竟执拗地接连发来数条短信坚持己意,语气也越来越粗暴:“你看乙武洋匡多坚强,像你这样子,社会上对残疾人的歧视怎么可能减少呢?”“他不是说过吗……你就是自暴自弃,这样庸庸碌碌活着有意思吗?!”“身体残障只不过是一种个性而已,你必须学会支配自己的个性,为这个社会做点贡献!”……
话说到这个狠分,我还能怎么解释呢?我心里气得不得了,但也只好自认倒霉,只当没见过这个人,没遇到过这件事情,惹不起,躲还躲不起吗!
乙武洋匡的故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他克服先天的肢体障碍,用坚强的信念去影响社会,为生命赋予重大的意义,与此同时,他自己也获得了成功和快乐的人生,这让我敬佩不已。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不可以强求一律,要求每个残疾人都像他那样是不理性的。以我来说,我没有厌世,没有给社会增加负担,不应被视为自暴自弃,后半辈子我只想安静地走完平凡此生,就算碌碌无为,也是我的人生啊,为什么要把我当作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去激励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