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作为副总编我对分管的摄影读物拥有决定权,但兹事体大,我不敢贸然决定,就迅速与居纪晋社长商量,并在8月8日星期一办公例会正式提出《世界人体摄影》选题。在介绍了外界的情况和自己已有的准备后,我表示:“作为一个国家专业出版社,与其让各地小社‘低水平’地出这类画册,不如由我们负起指导之责,从美学角度出好画册,向艺术院校艺术工作者发行,从我国人体摄影一开始就引导它健康发展。”
当时我们班子有五个人:年长的社长居纪晋、副社长范仁良都是离休干部,副总编龚继先、副社长江显辉、副总编邓明则是中青年,与会的还有社长室秘书戴建华。这是一个专业背景很强的班底,对人体摄影没有偏见,也非常团结,当场就一致通过了选题。当时还有个背景,作为人美社经济支柱的“年连宣”开始不景气,结构转型的压力越来越大,分管发行和财务的范仁良压力很大,态度也最积极。办公会决定:由我一人操作,班子集体负责。我担任责任编辑,大家集体审稿集体签字。荣誉是集体的,责任也是集体的。
在讨论由谁为画册写书名和序言时,我提了两个人选,一个是刘海粟(1896-1994)先生,一个是当时的文化部长王蒙。社长倾向于王蒙,龚继先倾向于刘海粟。我担任责编的《刘海粟艺术文选》刚在1987年10月出版不久,出于对20年代刘海粟先生在人体模特风波中艺术立场的仰慕,我觉得刘海粟艺术上兼通中外、成就卓著,由他写序能把人体艺术的文脉串起来,于是我们定了刘海粟。
刘海粟题写书名并赐序
1988年8月9日,《世界人体摄影》选题(含编辑思想、开本、装帧、定价、印数等策划要点)正式上报出版局备案。同时通过常春主任从摄影读物编辑室调来英语娴熟的周振德,即日起协助我编写《世界人体摄影》。周振德文笔和英文都非常好,他调入人美不久就完全接上了退休老编辑的班,编辑工作做得风生水起。
我们确定准确、高雅、健康的选稿原则和摄影史经典之作、艺术出新之作、品位健康之作的选稿方向,而我原先的笔记积累就有四五百张照片,从中选个一二百幅并不费力。我们去资料室按准备好的线索调出相关书刊,并在资料室辟出专用空间工作。当时摄影界关于国外摄影的介绍一般都沿用“文革”前不太规范的译名,我们则全部按新华社的译名手册一一理顺。这点我们很得意,由于《世界人体摄影》收入的摄影家多达七八十位,以后人家凡用到有关的人名都会向我们的译名靠拢,不管美、英、德、法还是瑞典、日本,在新华社的译名手册里面是有区别的。
第二天我就找赵松华设计封面,他是我上海师范大学艺术系低一级的学弟,当时在《上海画报》担任美术编辑。他为人低调,又善于化繁为简,做事很快。鉴于人体摄影的经典作品多为黑白照片,我给了他几张照片,要求画册的色调定位为“一本黑色的书”,封面、扉页和画面以外的版面全部黑色,仅文字翻白,将摄影特点做到极致,以有别于其他任何美术画册。他心领神会,很快交稿。由于事前准备充分,我们只用了两个星期就做到了可以发稿,这在当时也是破纪录的事情。
8月11日,美术读物编辑室张纫慈去安徽出差,出版社备下公函请张弯道黄山面交正在黄山散花精舍写生的刘海粟先生。我们此前曾致电刘府,他的秘书袁志煌告诉我他去黄山了,“十上黄山”。我知道他肯定会答应,所以并未预先和他打招呼。那时候国家出版社的组稿公函通常被看作代表了国家的文化意志,老艺术家们没有不尊重的,更别说上海人美这样一贯重视文化积累的专业大社;加上我和他因编辑《刘海粟艺术文选》有过数年的交往。
很快,刘海粟先生先后寄来了题签和序言。为了与画册的内容相匹配,也考虑到封面设计的现代感和完整性,我们斟酌再三,最后决定封面采用赵松华手绘的粗圆体美术字,烫银色电化铝,而将刘海老的毛笔题签放扉页。有人担心会不会刘海老不高兴,我说不会,刘海粟这样的大艺术家,封面设计做得不好他才会不开心呢。果然,画册出版后,海粟老人对样书没有任何意见。
在序言中,刘海粟先生不但梳理了人体摄影的艺术脉络,并就它在中国早期萌芽作了介绍。他也给这本画册很高的评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印《世界人体摄影》,选稿空间广阔,印刷条件优于昔年,编辑态度很认真。画册对于美术家、美学家、美术编辑、摄影家、美术院校教师和为数众多的习作家、爱好者都有参考价值。”
出版局局长袁是德亲自审稿
9月16日下午,我到出版局开会,让周振德带上所有的待发的稿子到局待命。会后,我和周振德随图书处倪墨炎副处长去小会议室接受局长指示。当年的袁是德局长正值壮年,刚刚主持了一下午局属干部会议的他丝毫不见疲态,兴致勃勃地和贾树枚副局长一一过目我们在长条桌上摊开的入选作品,当场审稿。精心洗印的十几二十寸的大照片张张神采奕奕、光可鉴人。袁局长不时提出问题,显得颇有艺术素养。我记录下了我们谈话的内容。
袁:“作品的艺术性是明显的,各种风格的都有,没有什么挑逗色彩。”
邓:“我们是从近千幅作品中精选出来的,全是国外有影响的作品,按时代及风格流派排列。挑选时强调艺术水平,有些比较暴露或暧昧的,即使技术上很好,也不收入。”
袁:“男的好像少了些?”
邓:“男人体作品不多,成就也不高,这次是尽量收入了。”
袁:“有些欧洲雕塑男人体也很好。哦,它们不是摄影。”
邓:“我们班子专门讨论过这个选题,思想非常统一。我们的愿望是在人体摄影在我国产生之时就给予健康的引导。”
袁:“你们要出就出得快,现在周期都这么长,什么时候能出来?”
邓:“大概11月份可以出来,都准备好了,两年前就开始作品的准备。”
袁:“封面搞好了吗?”
邓:“我考虑封面是黑的。只有一张背侧面有轮廓光的那张作底版,上面压电化铝书名,比较朴素,也说明问题。”
袁:“是的。封面要朴实些的,封面更不能有挑逗。准备印多少?”
邓:“第一版大约八千左右,以后再说。”
袁:“销路是没什么问题的。”
邓:“局里在第三天就作出决定,效率比我们预想的要高,谢谢局里的支持。我们一定努力出好它。”
袁局长当场委托贾副局长负责关心此事。10月17日,局长审稿的第二天,出版局的正式批文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