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任何其他文化活动一样，书画鉴藏从来都不是线性的、单一向度发展的，总有各种复杂难解的现象夹杂其中。清代高江村类似阴阳本的《书画目》是为一例，本次《吴湖帆书画鉴藏特展》中，有件倪瓒等《行书题跋水竹居卷》也颇为引人瞩目。在梅景书屋收藏中，这是一件重要的作品，吴湖帆曾六次亲笔题跋，还专门为此步元人赵孟頫韵，填过一曲《月中仙》。展品前半所称赵孟頫的图绘和诗题部分，系张大千仿造的。与今藏故宫博物院赵氏的真迹相比较，伪赵书“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将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方知书画本来同。”赵诗第二句本来应该是“写竹还与八法通”，这里把“与”字改为了“将”。据老辈人说，过去伪造古董的人，生怕本人作伪的伎俩在冥冥中遭致天谴，便会故意露出些许破绽来，表明并非存心骗人，而是你自己看不出来，以此就可逃脱责任。细察伪书，其开头部分似仿上博所藏赵30岁左右所作楷书《杜甫秋兴诗》卷，余则逼近赵氏晚年的《杭州福神观记》（故宫博物院藏），笔法精湛、圆润挺健。作品上所钤“赵子昂氏”、“松雪斋”、“赵”，以及明清人收藏印鉴如“廷美”、“完庵”（刘珏）、“亮工”（周亮工）等俱伪。

　　梅景老人在题跋中，先从其“流传有序”的递藏过程，肯定“此卷明初以来藏吾乡刘完庵（珏）处。迄明季入中州周栎园所，清中叶又归汉阳叶东卿平安馆，近岁转展为余收获。盖赵氏最晚年作，洵神品也。”进而更从早期的《幼舆丘壑图》、《人马卷》到中年佳作《重江叠嶂》、《鹊华秋色》卷，再到晚年《双松平远卷》等诸图，详细列数了赵孟頫传世名作。给出“惟此《古木丛篁图》卷是乃最晚年最神化之作。用笔如快马斫阵，雄健畅发，一气呵成，不可羁勒，洵艺苑之极诣，可一而不可再也。”又题道：“此卷用笔不独高古，更具重实，是亦北苑真传也。”而卷后友人沈尹默、章士钊等人题跋附和，尤其是叶恭绰所言赵氏“纵逸之品如此图者，亦时有之，特世人但学兰亭面耳。知此，因可信此绘之为真迹不待论也。又所题绝句与他本字句间有异，因如画竹或作六法之类。余意松雪此诗为禅家说偈，或缘此为画竹，故云画竹，他非画竹所题，故浑言六法，皆未可知。不能谓松雪平生只题此一处，遂刻舟求剑如校勘家所云云也”，益发增添了此作的迷惑性。

　　再来看图卷拖尾部分的题跋。后隔水所接自元人盛麟以后的八家，如曹诜、陆广、倪瓒、陶宗文、释碧潭、如海、王雨皆为各自所题的真迹。据其中倪云林跋语“吴下人多水竹居，俞公染翰笑谈余……”可知，这些墨迹其实是为俞倬的私园“水竹居”而作。吴湖帆称它们“配入沤波图后……可为松雪增色。均足宝也。”尽管详情尚待清理，然而这种移花接木、真伪交集的手段，确为古书画鉴定提供了一个具有启发性的实例。类似的例子，从同一特展中由四开原作、四开张大千仿作而组成的石涛《溪南八景图》册上也可见得一斑。

　　十日谈

　　艺术大师吴湖帆

　　传承传统文化是吴氏一生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