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自己近十年的苏北大丰县大中农场生涯，居然有7个寒暑春秋是在牛棚马厩里度过的。至今一想起这段艰苦岁月，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喟。

　　在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跌爬滚打在大田里的知青们眼中，我们这些与牛马等大牲口打交道的知青，真的是不要太轻松、太惬意！其实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没有轻松事、容易事。不是吗，我们天天与这些牲口相处，不仅要关心它们的食、住、行和劳作情状，更要关注它们的疾病和安全状况，以及它们与我们饲养人员和其他知青的安全。

　　犹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五分场二十三连一位知青饲养员去拉开两匹厮打的烈马时，竟然命丧于烈马的铁蹄之下，其临死时痛苦扭曲的身体和凄楚的呻吟令人惨不忍睹，痛彻心扉。在农场为“抓革命，促生产”而成立警卫连骑兵班的时候，这匹踢死他的烈马竟然被选中调入了我们骑兵班。

　　骑兵班在一次执行场部的巡逻任务时，又一匹风驰电掣的烈马撞倒了一位正收工回连队的南京女知青，烈马狂奔出一里地之遥后才被我拼命勒住停下，吓得骑在马背上、挎着冲锋枪的我早已面如土色不知所措了。幸亏场部医院抢救及时，那位女知青转危为安，几个星期后康复出院。然而惊慌恐惧的我居然不敢去医院探望一回，至今都不识那女知青一面。现在每每想起，不啻是自己养牛喂马生涯里犯下的最大亏欠，难以为赎。

　　春、夏、秋三季，正是养牛知青最辛苦劳累的时节。每天凌晨二三点钟就必须起床，一个人把牛群放牧到距离连队驻地几里之外的草场中去。不论是晴日还是雨天，哪怕是雷电交加的沉沉雨夜，我都必须紧随牛群，不敢须臾擅离半步。至今不信鬼神的我，就是在放牛的岁月中历练出来的。当然，白天除了放牛还要准备马匹夜里必须喂食的草料。有道是“马无夜草不肥”，每天我们要准备五匹马夜晚吃的草料，晚上还要值班照料，我们这饲养班五个知青肩上的担子不轻，想来《水浒传》里的林冲被发配看管草料场可比我们轻松多了。

　　那时候，我们知青根本就没有钟表，都是靠观察天上的星星月亮来估算辰光的。由此也认识了一些星座的升降时间，比如只要猎户星座升起丈余高的时候，我就必须起床将牛群赶出去，若是启明星出现再去放牧就晚了。因为一到早上七点钟，甚至更早的五六点钟，有些牛就得出去干活了。倘若它们没有吃饱，怎能胜任一天的劳作？一旦它们因为饥饿而疲累生病，那肯定是我们饲养人员的失职。

　　一生都显得温温顺顺、任劳任怨而慢慢悠悠踱步的老牛们，也有狡黠敏捷的时候。天天啃食茅草，尤其是秋天已渐渐枯黄的茅草，这些老牛也是会味同嚼蜡的。这时，正在老老实实低头吃草的牛群，不知为啥就突然互相打斗着狂奔起来，沉重的蹄子践踏得泥土草屑乱飞，黑夜沉沉、蹄声隆隆，我才追出去百十来米，这些孺子牛早已没了踪影。经过五六里，有时甚至十几里地涉水过河的追寻，我终于在其他连队的玉米地里找到了它们，可那青纱帐早已被它们啃食踩踏得一塌糊涂了。

　　待我好不容易将它们赶回牛棚，那个连队的告状电话也早已追进了我们警卫连连部，等候我的只有老实接受领导的厉声训斥和责骂，也难以找到可为自己辩白开脱的理由，这样的委屈不知有过多少次呢。我也不能去责怪那些老牛的肆意胡为，否则岂不落个“对牛弹琴”的笑话？！毕竟它们只能用自己的本能来实现自己需求和宣泄情感。我们惟有顺其本性，才能更好地驾驭它们、役使它们，让它们为我们人类作出应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