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84岁的老作家萧乾正坐在他三里河公寓的书房里,讲述他与铁路的一段段情缘。在他那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中,铁路竟占有重要的位置。”近日读到1994年《汽笛》上雷风行写的《萧乾老人与铁路》,觉得很有意思。
萧乾第一次坐火车去闯荡人生,是18岁那年从前门站乘火车上路的。当时的前门火车站称华东站,火车速度慢得很,从北京到上海要走三天。然而萧乾却异常兴奋,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乡去看外面的世界啊。
萧乾的第一次采访也是从铁路起步的。1934年暑假,他认识了平绥铁路货运员孟仰贤。”于是萧乾就成为“黄鱼”——不买票的特殊乘客,他从塞北回来后的特写《平绥琐记》登在《大公报》上,引起当时主管内蒙古事务的傅作义的注意。平绥铁路的采访,是萧乾人生采访第一篇。萧乾在他的《文学回忆录》中说,那趟黄鱼旅行是其接触社会现实的开始。
萧乾是从前门火车站搭车赴天津《大公报》上任的。“以前门车站为起点,萧乾闯荡了大半个中国、大半个世界。”1949年萧乾在香港面临命运的大抉择,“毅然于8月随地下党同志离开香港,经青岛乘火车回到开国前夕的北平”。“一下火车,熟悉的前门车站站台出现在眼前。他眼眶湿润了,长叹了一声可回来了。”
50年代初,萧乾同火车司机一起坐在蒸汽机车上出乘,亲自体验了铁路机车工人的艰辛。回来后他写了篇人物特写,发在《新观察》和《人民中国》上。
1972年春节,萧乾在咸宁站遇到他一生以来的“火车惊魂”事件,差点出事。“1972年春节,五七干校放三天假,萧乾与妻子文洁若、儿子桐儿,坐火车一同去了趟岳阳。就在火车上,他遇到了一桩至今想起来还后怕的险事。”
原来,当时的咸宁车站是个小站,火车在这里只停留两分钟就开,当晚他们从岳阳出发,乘火车返回咸宁文化部的“五七干校”。结果值班的女列车员看小说着迷得昏天黑地,火车减速停在咸宁站台上后,女列车员依旧“一头扎在书本里”,真把人急死了。实在憋不住的萧乾哀求女列车员开门下车,女列车员才不情愿地掏出钥匙去开车门。事情还没有完:“站台明明在右边,她开的却是左边的门。”
萧乾惊讶地说,同志,这边不是站台。
女列车员则不耐烦地催促:“快下,再磨蹭,车就要开了。”
车下漆黑,63岁的萧乾在儿子搀扶下下车,双腿刚一着地,列车就轰隆隆地开走了。
萧乾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两条钢轨之间,“这时倘若开来一列火车,三人必将被压成一片肉泥。萧乾三人慌忙摸黑越过钢轨,踉踉跄跄地爬上了对面的站台。”
站台值班员发现了他们,问明情况后告诉他们:“你们算捡了三条命,好在广州的车晚点,不然你们早就没命了。”
命大的萧乾1979年2月被中国作家协会平反,重新忙了起来。“萧老说,他最后一次长途乘火车,是1985年赴武汉参加黄鹤楼笔会,乘37次特快,被安排在软卧。”那次是和作家秦兆阳一起,两位老人都患有老年人常有的前列腺肥大,尿频。当天晚上厕所七八次。打那以后,路途远的旅程就改乘飞机了,路途短的偶尔坐坐(火车)。
1989年,萧乾被国务院聘请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长。萧乾晚年最突出的文学成就是与妻子文洁若一起翻译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名著《尤利西斯》。接受这次《人民铁道》报记者的专访是晚年萧乾比较详细地回顾他的命运与铁路关系的最重要的一次。这次采访后不到5年,即1999年2月11日,萧乾老人病逝于北京,享年89岁。
也正是在这一年,萧乾、文洁若夫妇晚年最大的译事工程《尤利西斯》成为中国文学界的话题。萧乾的最后一次超意识流火车旅行就这样在汉语文学界展开,惜乎雷风行的这个采访对此毫无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