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来岁的时候,有个地方,令我疯狂地想念过。
这个地图上的小角落,生于斯,长于斯,虽从来没有考虑过是否终老于斯,但至少以为平静如水的日子充满了喜乐。有一天,大人决定,要搬走了,到孩子眼里陌生且内心并不向往的城市去。这一度成为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女孩的致命伤,心头时时会掀起万丈狂澜。不解,惆怅,委屈,无助。此时,高考,只有高考,成了不断溺水下沉乱扑腾时能抓住的一根稻草。
当再度求学,把最后一件行李提上火车,回望熟悉的地方时,车窗里的小城看上去很留恋出走的人一样,在视线里,它是温暖的,潮湿的。
那样的远离,实际上,意味着失去。好比子弹出膛了,不会转回来,而是必须以昂然的姿态前进。不可逆。
一个有着无数成长记忆的小城,在人生的轨迹里消失,不见,直到成为永远的过去式,是怎样的感受?!一度以为只有自己才拥有如此深刻的情怀,直到国庆节同学小聚,才明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心的感受实在惊人地一致:芹从新加坡一回来,就火速联系我要回去走一遭与同窗会面,那帮随父母单位变动集体迁徙到烟台的同学们那晚一直关注群里同步晒出的远程聚会动态……心情可想而知。
其实,很多年以前,找寻到新的人生支点的时候,我已经不觉得委屈了,且渐渐能够用旁观者冷静理智的眼光看待故地和其间的自己。
成年的、青春期的、童年的视角是如此不同,而当年偏偏就自以为留下那么多遗憾和不甘。有过狂热,是好的,说明年轻;归于沉静,亦是好的,代表成长。
然而街道,小巷,上过的学校,以及芹又讲述的家庭故事再次立体地呈现在眼前时,内心还是掠过一阵小的冲动和波澜。怀念也是一种善良。怀念的客体仿佛不同,那是每个人心中闪现的各自的经历、体验和穿梭萦绕的文化过往,目标则直指同一个地点。
尽管祖籍各异,但我们不约而同把这里当成了老家,并且时时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