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与巴老的目光交汇
1996年4月16日,机会终于出现。在出版社上班时,我突然得知,我社美术编辑陆震伟要去华东医院为巴金老人拍照。这几年,陆震伟先生用自己的好相机,为许多卓有贡献的世纪老人拍摄艺术人像,以备将来某日,举办别具一格的摄影展。我立即与他冒雨骑车到了医院。
一进入巴金的病房,只见宽敞的房间里,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士。大部分都是我所熟悉的朋友和老师:作协机关的徐钤、陆正伟,老作家王西彦和巴金的胞弟李济生等人。靠近阳台的一边,搁放着《文学报》赠送、由徐福生拍摄的巴金巨幅照片,相片四周簇拥着五彩缤纷的鲜花。李济生站在巴金身边,只见一位内穿军装、外套白褂、操着川音的小兵,正在用湿毛巾轻轻地替巴老擦脸。
老李将我引到巴老面前,热情地做着介绍:“这是修晓林,我们出版社的年轻编辑,他爸爸、妈妈都是老编辑,也是老作家。”此时,巴金的眼神深情又静静地停留在我的脸上,又与我的目光作着温暖的交流与摩擦。他一定有一些话要问我,可是,这时坐在轮椅中的他,由于年衰体弱,动作极其迟缓,连他的两个手掌都已蜷缩,难以伸展,这使我们都觉着很难过。但是,我却强烈地感受到,巴老的一颗真诚的爱心和他的博大思想,仍在猛烈地跳动和燃烧着。我似乎觉得,我与巴老的目光,正在这安静的病房里交汇、碰撞着,发出噼啪耀眼的火星。
这时的陆震伟先生,正快速地安装摄影机架,从不同的角度,连续按动了快门,接着又为我与巴老,留下了珍贵的合影。虽然这只能是令人遗憾的无言面对,然而这时的我,已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病房中,大家都用最深的敬意,看着这位人格魅力感人至深的名人、伟人。
这时,巴金突然说话了,他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西彦,白羽今年好多岁了?”人们都为巴老清晰又活跃的思维,以及病中仍然挂念老友的深情所感动。
坐在侧边沙发上的王西彦立即回答:“白羽比你小十二岁,今年八十了。”此时的巴金,已经陷入了很深的回忆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6月12日,当我到京拜访刘白羽时,说到这动人的一幕,眼见刘白羽的眼眶湿润了,他显然非常激动,立即为我书写了“以生活的真实燃烧人的心灵”的宝贵赠言。刘白羽老师还对我说:“读巴金,不仅是读他的作品,更重要的是读他的人品,读他奋斗的一生。”
1999年10月26日,“巴金星”等小行星的命名仪式在首都人民大会堂举行。从此,在浩瀚无垠的的宇宙里,有一颗编号为8315的闪耀着巴金光辉的“巴金星”行星星体,在太空遨游,永载史册。
以文学家的名字命名一颗行星,在我国还是第一次,这是对巴金毕生为文学事业奋斗不懈精神的高度赞誉,又是一项崇高的国际性永久荣誉。每当我在晴朗的夜空,遥望那满天的星星,就会想到,为了与我心中景仰的伟大作家见面,从十四岁到四十六岁,从幼稚到成熟,从漫不经心到急不可耐,真是久久地等待了三十二年!
我与柯灵先生的交往,远不如许多师长和同事那般熟稔和随便。在1995年3月,由上海市委宣传部和上海文艺出版社共同举办的夏衍追思会上,在1997年10月由上海文艺出版社举办的“当代文坛大家文丛”(巴金、冰心、夏衍、柯灵、施蛰存文集)新书出版新闻发布会上,我都是隔着几排座位,仔细听着他的发言,想着他风格独特、深沉清新、思维浩大、富于艺术魅力的文字,看着他浸润着忧患意味的眼光,感受着他如泉水般善良而又明澈的心灵。
而在我从柯灵先生文章著作和高风亮节的行为中,不断汲取的关于如何做到和保持高尚人品、文品的思想营养和精神力量,更是对于我的心灵磨练和人格锻造等各方面的成长,起着犹如阳光雨露对于小草鲜花生长般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