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涌进十多个警探
邹韬奋披上呢大衣,对妻子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又小声叮嘱她打电话。转脸对法国人说:“可以走了。”两个中方警察局侦探从邹韬奋的小书房里抱出一些信件和几十本小册子走出来,嘻笑着与邹韬奋搭讪:“我在弄口亲眼看见你从外面回家,在弄口下了黄包车,很快走回家。不过睡了两小时吧!”
邹韬奋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受到监视,心想救国会的朋友一定有几个同时遭到被捕,不免挂念起沈钧儒,老人六十多了,恐怕难以经受住折磨。
警车风驰电掣般驶向卢家湾巡捕房,邹韬奋走下囚车,缓步迈上捕房门前的石阶,无意间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女性的身影由巡捕挟持着走在前面。前面的女性好像也意识到后面的人犯多半是自己的同案犯,便转过脸,冲邹韬奋报以淡淡的微笑,笑中没有凄惨,显出友爱、坚定。邹韬奋紧走几步,试图追上她问一下其他朋友的情况,巡捕伸手抓住了他的双臂。
审问后,邹韬奋无可奈何地接受搜身,领带、西裤吊带、鞋带全被缴去了,好像生怕他会在狱中自杀。当狱卒命令他摘下眼镜时,邹韬奋犹豫了,一戴数十年的眼镜摘去后看不清前面的路。史良隔着木栏杆,大声向巡捕官员抗议,“邹先生是社会上有地位的人,不必这样搜查,眼镜也应该让他留用。”此刻,她忘了自己也是囚犯,仿佛还站在法庭上慷慨陈词,行使律师的权利。抗议丝毫不起作用,眼镜还是被取走了。邹韬奋拖着一双没了鞋带的皮鞋,眼前朦朦胧胧,跟着狱卒走到监狱的门口。
在监狱门口,邹韬奋重又遇见了史良,发现站在史良身边身材高大披着大衣的章乃器。此刻章乃器的境况与邹韬奋差不多,领带什么全部缴去了,脚下的皮鞋也没有了鞋带,趁巡捕与狱卒在交接时,邹韬奋轻声问:“沈先生怎样了?”章乃器回答:“大概也被捕了。”
他俩分别被关进两个囚室,铁锁碰击铁栅栏发出沉重的响声,令人惊心。
原浙江实业银行副经理、沪江大学教授章乃器,卖掉别墅后搬入法租界台拉斯脱路慈惠村(今太原路)不久,否则他们三人不可能被同一所看守所收押。
章乃器自被迫辞去浙江实业银行的职位后,全部精力扑在救国会的事业上。他身为全国救国会的执委之一,分管财务和宣传工作,他的家成了救国会的秘密机关,救国会的机关刊物《救亡情报》编辑部就在他的家里。
22日晚上,章家客厅集聚着一部分救国会基层骨干,正商谈下一步的工作和对时局的分析,会议一直进行到深夜,一些路远的人留宿在章家。章乃器与妻子胡子婴安排好客人,回房休息。
不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章乃器惊醒,他猛地坐起,很快意识到自己劫数难逃。他首先想到暂住在家里的朋友们,在妻子的协助下,把留宿人员安排到另一间房里,自己下楼去开门。
门开后,涌进十多个警探,一下子把章乃器包围住。为首的法国警官用英语对章乃器咕哝了几句。章乃器点点头,回答说他要打电话给朋友。他拨通宋庆龄寓所的电话,告诉宋庆龄他被捕了。他的情况不同于其他六位君子,他是宋庆龄发起的中华武装自治会的重要成员,这个中共外围的秘密组织,一直被南京政府视为仇敌。
他放下电话,又提出上楼换衣服,法国警官见他并无抗拒之意,表示同意。他上楼穿衣,妻子一边嘱咐他穿暖点,一边替他披上大衣。
两个包探在书房收抄他们需要的证据,对章乃器的妻子说:“不是我们巡捕房要来,是上海的警察局长要我们来打扰的。你看,他们还派人和我们一同来。”果然,楼下的十几个警探中有几个与法租界巡捕装束不同的人,正在屋内四处翻腾。
警探们带着几捆救国会的宣传品,上了车。章乃器敞着大衣走出大门,来到户外。西风扯起他的衣摆,早谢的头顶上几缕长发不安分地搭在眼前。他扣好大衣,用手指整理一下头发,登上警车的铁梯,坐在一侧,警探们紧挨在他的左右。警车启动,章乃器禁不住离开座位,走到一扇小窗前深情地凝视着车外。西风烈,黄叶滚动的寒冷夜,唯有自家居室的电灯亮着,透出一份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