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时盼过年,看重的是有东西吃和压岁钱。上世纪五十年代记事起,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要置办年货。母亲除了要水磨糯米粉做汤圆、包蛋饺,准备年夜饭,还要炒花生芝麻做年糖,这是别人家没有的。
这些通常安排在小年夜制作。晚饭后,母亲把煤球炉拎进小屋。窗外春寒料峭,屋内炉火融融。兄妹三人围在炉边,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安静地观看母亲操作。制糖过程至今记忆犹新:先将麦芽糖放进铁锅里化开,然后放入一定量的白糖搅拌,待熬到黏稠发丝,最后把花生或芝麻倒进去,不停地搅和,直至收干,将三合一的柔软物倒在抹上油的圆盘里,在上面盖上干净的纱布,用力压平,让它散热至微温,再用力切成长条块。此刻,盼望的年糖大功告成。我们急不可待地先尝为快。刚出锅带着温热的年糖,吃上去香甜可口,不粘牙,胜过外卖的。接着母亲又开始第二锅的制作。如花生芝麻有余,就将它们放于一锅做成混合糖。
称心如意的年糖脱锅而出,除去送些给邻家孩子尝新,装满两大瓷缸的糖块,足够我们吃到正月十五以后。吃过瘾了,不再馋了。
母亲自制糖果,首先出于节省考虑,为使少花钱多备年货,她以付出加倍辛劳来满足我们贪嘴的欲望,尽心让我们过一个有东西吃的开心年,同时又营造了家庭温馨氛围,昭示母亲的舔犊之情和勤俭的本分。
尝过母亲自制年糖的人都夸她手艺不凡。口口相传,后来每年春节前一周,不时有左邻右舍邀她帮忙做糖,甚至相邻的里弄也有人知道隔壁东里有个毛毛娘会做好吃的花生芝麻糖,找上门来请她去。母亲是个热心人,有求必应,从不推辞。她放下家务出义工,不收分文酬劳。
我们渐渐长大,母亲也年迈体衰,终于不再自制年糖。从店里买来的糖果,母亲总絮叨着:“买来的没有我做的有甜味……”
后来母亲离世,我们家的一份民间技艺随之消失。一辈子操持家务的母亲,她的制糖手艺从何而来,是祖传还是无师自通不得而知,留下一个谜。然而母亲的甜爱之心在我们记忆中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