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雷士德终于迎头赶上

　　我这里仅举雷士德在南京路的地产作个说明。开埠以来，四分地之南，由东向西的这个狭长区域，最初是霍格们纵情驰骋的地方，花园弄的称谓一边还附上了马路一说。随后，日渐繁荣，日渐喧嚣，来自西方的四大商业公司先开在这里，后来，市面越做越大，到了一发而不可收的地步，民国二十二年，也即1933年左右，南京路地价每亩已高达白银21.4万两，比公共租界的黄金地域高出百分之六十二，南京路最昂贵的地皮价为靠近外滩的转角地方，即现在的和平饭店和和平饭店南楼地皮，每亩白银为36万两。这个价格比国际饭店地基高出百分之一百八十八，比百老汇大厦地基高出百分之三百五十，如果将这些银子换成银元，35万两银子换成的银元堪堪铺满一亩土地，场景怪异而华丽。

　　1869年，雷士德抵达上海两年之后，也是他代表工部局正对沮洳之地的上海滩涂作着测绘之时，南京路的地产大户如下排名：第一名为史密斯，有地7块，面积131亩；第二名为霍格兄弟，有地5块，面积为44亩；第三名为沙逊家族，有地4块，面积为33亩。

　　这年份还轮不上雷士德，雷士德还在默默地积蓄自己的力量。

　　1882年，雷士德与上海滩曾经的第一地产大户史密斯有了联手，而这年份史密斯有可能已回英国老家，史密斯洋行的一大摊子业务、一大箩筐家产统统交到雷士德手中，也在这时，上海南京路呈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悲壮景象，地产大户有了重新排名：第一名为沙逊家族，有地5块，面积为51亩；第二名为霍格兄弟，有地4块，面积为34亩；第三名为汉璧礼，有地5块，面积为30亩。

　　1896年，经过20多年努力，雷士德终于迎头赶上。此时南京路上地产大户的排名是这样呈现的：第一名为沙逊家族，有地9块，面积61亩；第二名为汉璧礼，有地6块，面积28亩；第三名是雷士德，有地2块，面积为14亩。

　　土地虽然只有两块，面积也只有14亩，与老大、老二相比，老三雷士德被他们落下不止一个身段，但他已经坐稳上海滩地产大户的这把椅子，在上海总会，那些口中衔着粗大的雪茄烟的大班，一边透过玻璃窗看着远处的黄浦江，江上的军舰与白帆，一边时不时地会将雷士德的名字挂在嘴边，显然，雷士德在那些年中已经是这座城市的显要。

　　1924年，雷士德已高龄84，数年前，他从德和洋行退休，经常独自在怡和洋行门前的那段江堤边缓缓散步，他人注意到雷士德的脸上常带一份得意神色。不过，窥视者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目光里有格外的凝重，更带上多少沉思。是的，也许，远方，家乡，英吉利海峡边上的南安普顿，经常地萦绕在他的脑际深处了，也许，他意识到自己已来日不多，内心充满离别这个活色生香世界的悲凉，不过，正是那个年份，他攀上了南京路地产大户的巅峰，没有坐上皇位，但已足够显赫，锦绣荣华、钟鸣鼎食。请看记录：第一名为哈同，有地13块，面积为86亩；第二名为雷士德，有地7块，面积为27亩；第三名沙逊家族，有地3块，面积为19亩。

　　自1924年到1933年，将近十年，雷士德将曾经显赫一时的沙逊家族紧压身下，虽说他也始终不曾赶上哈同，欧司·爱·哈同实在太过厉害，作为上海地产界的巨子，他一时无二，无法超越也无法企及。但雷士德也足够伟大，10年时间，在上海南京路，牢牢把持地产大户第二位，且位置无人撼动。但是，假如将南安普顿逃亡家族诅咒而来的雷士德只是当做一个积攒了大量金钱的人，那就将他等同于宝顺、怡和洋行的大班们，等同于威尔斯或阿斯脱豪夫·礼查这样的人物。雷士德在上海做的事情可要多得多，他对第二上海最后凤凰涅槃成世界第六或第七大都会，起着扛鼎作用。

　　可以这么说，自始至终，雷士德都不曾忘记自己是个建筑师，在他的德和洋行团队中，有着克内维特，此君是制作上海租界地图的三位土木建筑师之一，真正的建筑界老手；有着约翰逊，此君是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的准会员，一把好手；有着马立斯、莫汉和鲍斯威尔，最后一位设计了对这部上海大历史富于意义的雷士德工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