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好茶好水引来非议

　　评比的游船缓缓驶来，到了双泉茶馆的后河埠。双泉早有准备，恭敬地端上两壶上好的龙井茶。评委们各洒了一杯品味，品后咂咂嘴连说“好茶好水”，茶水同业会的张会长也品，品后一脸狐疑，问：“双泉，没想到今日你们茶馆的茶水还真不错，是什么水啊？”

　　“是河水……”双泉答道。

　　“不会是水巷的河水吧？”

　　“是的，不是水巷的河水。”双泉心中得意着，没立即翻开底牌。

　　“你在糊弄我们！”张会长突然一声响喝：“你到哪里舀了泉水来糊弄我们！”

　　“不……不……”双泉一下慌了，“我哪敢糊弄诸位？这……这哪是泉水？”

　　“河水或湖水哪有这样新鲜甘冽的？这分明是泉水！”张会长说得斩钉截铁。

　　“不，这是三江口撑……撑来的！”双泉翻出了底牌，一脸得色。

　　“三江口？不可能！”张会长嘴边勾起一丝冷笑，拨腿登岸，从后门入，直取店堂和水灶，评委们也各自登岸，步向了店堂和水灶。

　　水灶边，两口汪汪的大水缸如两面明晃晃的镜子。

　　张会长他们绕着水缸看，张会长取勺子舀半勺放在鼻尖闻，干脆生饮了一口，有些狐疑，问：“是二江口的还是三江口的水？”

　　柏兴欲待上前实说，为双泉先回答下了：“是石骨铁硬三江口的！”

　　“嗯，也许真是三江口撑到的水，那就很不容易了。”

　　那些外埠邀来的嗜宿只知水好，哪知什么二江口三江口的，张会长就讨好地向他们介绍说这三江口是苏州远郊的一个地方，三股水流于此交汇，地势又险要，水特别的湍急，一般航船经过那里也得非常小心，不然就有覆舟之虞，要到那儿取水更是极不容易，反正苏州城里从来没有哪家茶馆去那里取过水，就算有，也只是用水桶打上一些，断然不敢整船的撑水回来。嗜宿们一听都赞叹不绝，都说要见一见双泉茶馆的撑水佬。双泉就去找柏兴，谁知柏兴此时去柴房里畚砻糠，他被叫来了，身上头上脸上都沾着砻糠屑子，张会长见了就皱眉，寻思这样一个胡子拉碴、邋遢不堪的中年汉子能到三江口撑水？就问：“喂，撑水佬，你几岁啦？”

　　“四十七了。”柏兴答道。

　　“原先是干什么的？”

　　“替人家踏三轮车的。”

　　“再从前呢？”

　　柏兴不欲说干过湖上使船的行当，因为那是湖盗，是不光彩的，他就回答说：“再从前是种田的。”

　　“没弄过船吗？”张会长问，目光盯住了他。

　　“弄……弄过，不，没……没弄过……”

　　“到底弄没弄过？”

　　“弄……弄过的，只是乡下种田时瞎弄弄的。”

　　张会长脸上的神情松弛了下来，点着头道：“这下就对了，没弄过船怎么敢去三江口撑水？不过像你这一把年纪终究是极不容易的。你有把握再去撑一船吗？”

　　“这……”柏兴一阵犹豫，说心里话，眼前这水他确是费很大劲撑来的，但那也只是二江口的水，至于去三江口他是没有把握的，都怪双泉老板的生意经，就此惹出了麻烦，叫他如何是好呢？

　　“希望你能再撑上一次，让南京来的各位前辈见识见识，也为苏州茶水业扎扎台型。”张会长说。

　　柏兴一时难以回答。这时双泉老板小声求问道：“柏兴，你能再撑上一船水吗？三江口的？”

　　“好吧，我就再去一次三江口！”柏兴终于同意了。

　　于是约定，就在次日，南京来的客人、苏州城茶水同业会的干部以及全城茶馆的老板们都前往三江口观摩柏兴撑水。张老板还拨下一条新的撑水船并许诺，如果柏兴能撑满一船水，他就将这条新船奖励给双泉茶馆。要知道这可是很诱人的——这样一条新的撑水船值几百大洋呢！一般的小茶馆之所以难以撑水，备不起撑水船是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