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学院氛围
我不仅有效地将史蒂芬的东西整理妥当,还为我们家庭省下了一大笔用来聘请专业打字员的劳务费。我在康奈尔时就开始打印论文,各种等式、符号、系数、拉丁字母、分数线上线下的数字,以及有限和无限的宇宙问题,无聊透顶。不过,幸运的是科学论文大多短小,不需耗费太多时间。此外,在打字过程中,我也学到了些许关于宇宙和宇宙起源的知识。有时,当我想到自己正打印的这些奇怪符号正在试图解释广袤宇宙中最复杂最深刻的奥秘时,心里不禁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当然,我不能让自己对这个问题的兴趣牵引着我的思绪走太远,毕竟我的主要工作只是打字,倘若我不专心致志地工作,一个放错位置的符号或数字都可能将这个宇宙该有的秩序变为虚无和混沌。作为一名公务员的女儿,我幼年时的家庭教育使我学会了用词用语的严谨性,而史蒂芬的文字功底也有待提高,他平时的演讲包含了大量“你懂的”“我想说的是”之类的口语,在这方面,我终于可以体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简单地提供劳力帮助。我也很欣慰有这样的机会将科学和文学拉近。
周末的其他时间,我们会选择购买日用品、在剑桥郡附近散步、到朋友们家里做客。我们曾经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电器城挑选冰箱,犹豫购买预算内的还是加钱购买更大的冰箱。当时,史蒂芬的年薪为1100英镑,不考虑其他的日常开销,我们每周的住宿费和家务费就需要约10英镑,每月剩下的余钱并不宽裕。因此,不论买什么东西,哪怕多花5英镑我们也觉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如果能把自己家的“Mini”轿车从学院拥挤的停车场开出来的话,星期天的下午,我们会驾车前往剑桥郡的市郊游玩。遗憾的是,在我们小轿车的外围时常停靠着其他车辆,不动用吊车根本没办法将车弄出来。我们周日下午经常会光顾附近朋友们的家,他们全都是像我和史蒂芬一样的已婚夫妇。我们常常在饮茶时间不请自来,和他们一起怀想学生时光。他们中的大多数家庭都有了孩子,随后的几年里,我也欣然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
史蒂芬也开始逐渐融入另一个圈子:冈维尔与凯斯学院的研究员圈子。10月初一个周六的早晨,我陪史蒂芬去学校教堂,那儿正在举行对新来研究人员的欢迎仪式。主持牧师邀请我在阁楼上观看了完整的仪式,仪式结束后他还邀请我上贵宾席与他们共进午餐。我记得学校很早之前就有规定,研究人员的妻子是不允许走上贵宾席的。不过学校里当官的显然不知道,他们的牧师早已多次违反这些规定。
出席了上次的筵席后,史蒂芬很快又加入了一个学院管理层的会议。他可能都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不觉中,他就在那个周五的下午卷入了关于学校各种政策的讨论之中。按他的说法就是他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陷入到C·P·斯诺写的《院长们》的情景剧之中。
当时发生的事情几乎真的就是《院长们》所描述的故事的完美翻版,史蒂芬从激烈的讨论中了解到大家原来是在起草对时任院长内维尔·莫特爵士的控告,因为他正利用私权给予自己门生更多优惠。整个会议充斥着不同人的怒吼,人人都情绪高昂,史蒂芬想要在那时弄清来龙去脉是不现实的。很快,史蒂芬就觉察到一场投票将不可避免。他不但陷入到了最终的投票环节,他的一票还成为了具有关键性的一票。他对投票摸不着头绪,胡乱进行。所幸投票结果并未对现实结果产生什么影响。因为就在那个下午,院长内维尔·莫特爵士宣布辞职。史蒂芬对学校政治的初次尝试戛然而止。
李约瑟博士被任命为下一任院长。他在接下来的一整年里带领整个学院慢慢走向稳定,由上一任院长引起的各种骚动渐渐平息。新任院长在大多数时候给我留下一种简练的感觉,仅有一次例外。一次吃过晚饭后,在公共休息室,他滔滔不绝地劝告我以后少喝一点巴锡白法国甜葡萄酒,因为这种酒含有过高的二硫化物。他那令人尊敬的妻子多萝西给我介绍了许多在剑桥学术圈立足的方法。尽管她在学术上的成就也令人惊叹,但她是我见过的最谦虚最平易近人的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