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当三个上海小姑娘因为《中国诗词大会》一夜走红,成为这座城市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我也想为一个来自河北省邢台市南和县郝桥乡的一个小村子的中年妇女鼓掌,她用文章开头的这样一句诗,阐释了她的人生和人生态度,令人动容。
这并不是一句空话。因为白茹云的一生,充满了坎坷。她与诗词最初的结缘,并不十分美好。她的弟弟8岁时,脑子里长了一个瘤,发作的时候,他就使劲打自己的头,打得头都破了。白茹云作为长姐,需要看护弟弟,她抓住弟弟的手,不让他打;最后没有办法了,就给弟弟唱着背诗,弟弟听了,就安静下来;弟弟再哭再打头,她就再背。她说,那段时间,积累了很多诗词。说起这段往事,她几度哽咽,断断续续。6年前,她自己也生病了,得了淋巴癌,需要到石家庄省四院做化疗。为了省24块车费,她放弃村里直达石家庄的大巴,早晨5点起床,辗转换车5次,上午10点才能到医院。她说,生病是非常费钱的,她的丈夫需要在家干活挣钱,她就一个人带着钱到医院治病。那段时候,她买了一本诗词鉴赏,在住院的一年多时间里,就这么把一本书看完了。
做完化疗以后,她的鼻子、眼睛、耳朵、嗓子都出了问题,耳朵听不清,眼睛老流泪,声带发音也不好。
她说自己现在还是带瘤生存的状况,但已经觉得很幸运。所以一出场,她就念了一句“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她从容地笑着说,“我现在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每个人都要经历一些波折,这都不算什么。”白茹云那么豁达,现场的主持人、嘉宾、选手却都心疼地哭了。董卿动了情,她感叹道:“经历了这么多,她还能笑着说起这些事,能够和年轻人一起挑战自己,展现自己对诗词的热爱。”
跟白茹云一样,单纯地热爱着诗歌的人,在《中国诗词大会》还有不少。来自内蒙古的王海军65岁了,他做了一辈子农民,只读过4年书,但却非常热爱诗词。现在他摆摊修自行车贴补家用,修车间隙也不忘写诗,过去三年他已经写了一千多首诗。写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好坏,于是这位朴实的农民就想了一个“傻”办法:在自行车摊前挂了一个小黑板,把自己写的诗写在上面,和大家探讨。如果有人能帮他改一个字,他就请对方喝一瓶啤酒。
还有,从事高压电作业的小伙子毕凯,学理工科出身的他,每天从事高危工作之余抄读自己最爱的古诗文,他身上的纯净质朴,像一阵清新的风。还有还有,独臂女孩张超凡,美丽的脸让身体的残缺显得越发残忍,但她却在人生的磨砺中拥有了一颗强大的内心,腹有诗书气自华,甜美的微笑,自信的应答赢得全场的尊重……
比起冠军或者那些街知巷闻的明星选手,我想《中国诗词大会》更值得掌声的是百人团里那些平凡的不被记得的面孔。这一百多位来自全国各地的普通人,他们不分年龄、民族、学历与职业,上至七旬老人,下至七岁儿童,既有大学教师,也有普通农民,还有在中国学习、工作的外国人。十期节目里,他们的风采、性情带给我们巨大的惊喜——他们的经历饱含了世间百态,共同拥有的是一颗热爱诗词的心。
诗歌,数千年来,见证着我们这个民族的欢喜和悲伤。从集体创作到个人抒发,从离愁别绪到家国天下,历史的长河奔腾而去,美丽而富有魅力的文字,伴着独特的韵律、节奏,留存了下来。毫不夸张地讲,诗歌里有我们民族的文化、历史和精神气质,有坚韧不拔的民族性格,有理想主义的浪漫情怀。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冷落了、怠慢了她。
很高兴《中国诗词大会》在这个冬天火了,让这些久不被人记起、惦念的诗歌又回到了公众的视野。甚至机场书店的显要位置也不再全是成功学和职场技巧,有了诗集的身影。但比起这些短暂的热闹,比起武亦姝们的能读会背,我还是更想为白茹云们再次鼓掌。
说回白茹云,光鲜的录制现场,她衣着普通,相貌平凡,由于生病治疗,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了不少,但却更像一株苍劲有力的松柏,站定在舞台中央。她全程非常淡定地答题,不骄不躁,一笔一划;她答对了全部的9道题目,拿下了285分的高分,也只是微微一笑。最终,以微小的差距败给了姜闻页,白茹云还是浅浅地笑着,宠辱不惊。在这温和的笑容里,我们看到,诗词磨炼了意志,也慰藉了心灵。可以说,诗歌带来的美好从容,在每一个平凡的人生故事里得到释放。
《中国诗词大会》的确火了,而且很火。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却让人多少又有一些担心。害怕背诵诗歌又成为孩子们新的应试负担;害怕很多人只是用它来装点门面,却忽略了诗词的底蕴;也害怕诗词中最宝贵的人的情感,修身做人的道理,和理想主义的情怀并不能真正得到继承。
幸好,白茹云说,她虽然失败了,但还是会继续看她的诗词,安静地生活;幸好,王海军说他也一定会接着写他的诗,在自行车摊前继续和大家探讨。但愿,有更多人能够在这些有色彩、有声音、有气味的字词里,触摸到我们曾经辉煌的文明,也触摸到真实的欢乐与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