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1:星期天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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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3月26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梦想与创造同年龄无关
徐佳和
  ◆ 徐佳和

  两位老人,都是在人生跨入夕阳之时,突然改变了人生。

  一生劳作,姜淑梅的手显得特别大,特别厚,她拿起细细的笔来,一定非常重。她的女儿,也是被她称作老师的张爱玲说,“我娘的手一直在哆嗦。”她不管横平竖直,也不管笔顺,她写字就是拿起那些笔画往一起凑,像零件一样,一个个组装,慢慢才画得像字了。她写一个字就像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刨,可以想象完成一本书的艰难。

  60年的动荡苦难,也没有磨灭饶平如心中的柔情和光明,他在人生进入暮年之时,依然向往着明朗的色彩,用孩童般天真的笔意画下自己的经历,留待后人翻看。他的作品近期还出了法文版。

  两位老人都想留下自己的人生故事,他们都是在暮年起步,都是心中无法磨灭的激情支撑着开始新的探索,所以,人生在哪里起步都不算迟到,只求不要错过。

  姜淑梅:

  不怕起步晚,就怕生命短

  姜淑梅出生于1937年,山东人,1960年逃荒至黑龙江,大字不识几个,60多岁才跟着女儿学习认字,75岁开始学写作,不到一年,创作十余万字,现在累计出版了四本书,第五本书《民谣》已经付梓,第六本书已开工写了一万多字。她的文字先是发表在《读库》上,随后又在《新青年》《北方文学》等刊物上陆续发表。她笔下的故事,都是原生态的历史、民俗、传奇、神鬼,却比聊斋志异更直白,单刀直入,像北方大地刮过的一阵粗砺砺的风,近代史上那么多的苦难具体而微地落到个人身上,意味着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听她说话,语言中仍然保留了那么多的善意,幽默,热情,保持着对这个世界深深的持续的热爱。

  80岁的姜淑梅姜淑梅操着一口山东味儿的东北普通话,坦荡荡地对记者说:“书面语我听不懂,你要用家常话、大粗话来和我说,我才能懂。”

  星期天夜光杯:您从60岁开始学写字,有什么窍门吗?

  姜淑梅:那年,我老伴出车祸去世了,我闺女看我没精神气儿了,让我学写字,我没学进去,两三年下来,也没学几个字,后来闺女都催我学,我学写字的时候就找了个窍门,我不会写,但是我会编,我编很快,一会儿就编个歌词出来了。

  打竹板响连环,听我把老人的心愿谈一谈,老太太进花园,手拉花枝想当年,花开花落年年有,人老不能转少年。

  我编出来,就让孩子给我写,孩子写完了这个歌词我就一个一个字地念,我自己编的我知道怎么回事,念熟了,等孩子回来再念一遍,她说念得对,我就接着念,我把歌词学会后,我再编个小曲,编完后我再哼哼呀呀唱,唱出来记得牢,编完这个编那个,就是这样学的。我这首编了三天,才编完。这里没多少粗字吧?

  星期天夜光杯:您写作的时候,会不会考虑到自己的年龄?

  姜淑梅:我说不怕起步晚,就怕寿命短。说个笑话——我活120岁的话,我起步算晚吗?我写文章的时候,都76岁了,手哆嗦呀,写字画横道竖道不直溜,像画锯齿似的,写了几天我都不想写了,我闺女哄我:“你有时间,就慢慢玩吧。”我写的时候就一支铅笔,一块橡皮,一张一面打印过的纸,一天也写不到一句话,写得可慢了。歪歪扭扭的,字写得都不像字,我怕别人看见,常常扔纸篓里去了。

  现在我写了4本书了,写字也快点了。

  星期天夜光杯:我看您照片里穿的衣服颜色都很鲜艳,看上很精神,这与您现在的生活情况有关系吗?您还有下一个目标吗?

  姜淑梅:我的衣服都是孩子给买的,有的时候孩子们给我买衣服我说你买的时候得带我去,年轻的时候没穿过的,没吃过的,我都得补回来。

  我还学电子琴,学了一阵子,才会了两首曲子,其中一首是沂蒙山小调,后来想想还是写作挣钱,就不学了。我没有犯愁的事。儿子女儿都当孩子哄我。我今年81岁了,写自己的故事,原来是想让儿子保管起来,看看我这一辈子怎么过的,我可没想到还能出书。我还有目标,我现在学画插图了,还给第五本书《民谣》配插图。去老年大学学画画,人家嫌我年纪大,我就自己琢磨着画,一边翻资料,画的都是以前的事儿,弹棉花等等,小时候的事儿都画出来。老天爷要是给我时间,我十年内能成画家。

  饶平如:

  以有涯之生做无涯之事

  六十年的相守历尽坎坷,命运让平如美棠长久分离。好不容易最后又在一起了,妻子美棠却身患重病且渐渐失去记忆,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手绘的画面汇成了30本画册《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这让饶平如的名字一直和去世的妻子毛美棠联系在一起。《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还出了法文版,今年春节期间,饶先生去往法国,参加了新书出版活动。普通人的故事,却一样有着不普通的力量。

  在双人床的另一边,原本美棠的位置,已堆砌起了书本,饶平如说,电影《魂断蓝桥》的歌词“白石为凭,明月为证,我心早相许。今后天涯,愿长相忆,我心永不移。”是美棠最爱的歌词,他都画在了画里。而他的生活,都在思念里。

  星期天夜光杯:从美棠去世,是什么支持着您一直画?

  饶平如:我画的时候,没有想到会出一本书,也没有想到会给大家看,我画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家庭琐事,家家都有的事买点小菜啊,去哪里走走,是一本家庭手册。原本是画给自家人看的。

  画到高兴的时候,比如画到结婚的场面,画到开心吃饭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很愉快,有旧梦重温,欣慰的感觉,但是画到悲惨的场面,像她生病了,无法治疗了,去世的那个场面,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但是我还是要画下去,不画下去,事情就不能了结。我画得不好,但是我的感情和我的画是一致的。

  我画的就是一个回忆,回忆到悲伤的事情,我还是很难过。有朋友问:怎样才能不悲伤地想念已经逝去的爱人?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我给美棠写挽联,想了三天——“……盼来世再续姻缘”,我是流着眼泪写的,不悲伤,我做不到。

  尽管世界一直在变化,但画到悲伤就会悲伤,画到高兴还是会高兴。

  星期天夜光杯:您以前学过画吗?您的画面无论悲伤抑或愉悦,用色都非常鲜艳,这与您的个性有关吗?

  饶平如:我没有学过专业,全凭个人喜欢,中学里美术老师教的是西洋素描,画圆柱体,圆球体,我没兴趣。学校学习过美术的话可能会知晓什么地方用什么颜色会比较好,色彩确实和个人个性有关,我喜欢用开朗光明鲜亮的颜色,绿的红的黄的橙色的,不喜欢灰的黑暗的颜色,我不管有什么讲究,除非是用黑色背影衬托。我觉得我的画有点接近金山农民画,农民也没有学过什么专业,红的绿的都用。有人评价我绘画方法天真烂漫幼稚,幼稚里面有儿童的趣味。内行看了可能会觉得好笑,阴影啊,光明面啊,怎么调和,都不讲究,但正因为我不懂,才特别。

  有时候我会画得不像,不像的话,我就觉得好玩,再画凭感觉,一张画要细细画三四天。我很喜欢丰子恺先生的画,就拿他的画来学习。中国的字画首先也是先去临摹,然后就知道笔法、用色,就明白怎么去画了。但首先是要有兴趣,画的时候就不会觉得苦,乐在其中了。

  星期天夜光杯:您现在的生活规律是怎样的?您会弹琴,还坚持天天画吗?

  饶平如:老子说“慈”“俭”“不敢为天下先”。有时候我也看电视,看电影,但我喜欢看喜剧,不看悲剧,看到悲剧就关掉,我怕。

  我有很多爱好,喜欢写字,弹琴,喜欢说英语,喜欢散步,吸取多一点,人生就多样化一点。我还养宠物,一只养了10多年的猫,我还喂流浪猫,每天买猫粮,每天给他们换水,每天撒两顿小米给院子里的麻雀吃。

  星期天夜光杯:您还有接下来的人生计划吗?

  饶平如:我95岁了还想再活95,这个世界太可爱,太好玩,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大自然也好,人间很美好。

  老年人要有一颗天真的心,我也懂人情世故,但我不要这些人情世故,我愿意做一个孩子,我要以一个小孩子的眼光对待这个世界。画画也可以说是我的梦想,我不是一个作家,也不是画家,我也没想过要出书,我是一个平凡的普通的退休老头,我每天画画,写字,有再出书的想法,也只是想法而已。天下最苦是闲人,要以有涯之生做无涯之事。

  相关链接:

  姜淑梅,1997年开始认字,2012年开始写作。2013年10月出版第一部作品《乱时候,穷时候》。2014年3月加入黑龙江省作家协会。部分文字面世后,好评如潮,感动了众多读者和网友,为老人赢得了众多“姜丝”。处女作《乱时候,穷时候》得到中央电视台“读书 ”、凤凰卫视“名人面对面” 、梁文道“开卷八分钟”等专题推荐。2014年8月,出版第二部作品《苦菜花,甘蔗芽》。2015年9月,出版第三部作品《长脖子女人》。 2016年6月,出版第四部作品《俺男人》。

  饶平如,黄埔军校十八期学员。他参加过抗战,又参加过内战,后来做过编辑、美编,在《大众医学》杂志工作。在老伴美棠去世后,饶平如每天笔耕不辍,手绘了18本画册,记述了他与美棠从初识到相处的近六十年时光,取名为《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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