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了《范冰冰×男人装×蜷川实花》、《天体狂想曲》等成功杂志大片的《男人装》人物总监汪洋,痞子的外表下藏着对女性的尊重和体贴。拍过无数美人,面对美女却还会无措。这样一位“做游戏文章能真游戏,写妙趣故事能真妙趣”的文艺青年,终于把自己对时尚、生活及人生的独特见解集结成76篇精彩的随笔集。
寻找新面孔这件事非常难办。在各类时尚杂志上看到每一个模特女孩,基本上是一道道筛子筛出来,被千百人指指戳戳,各种心理比较和专业眼光拉锯的结果。我认识的一位模特有个小本子,上面用各种字母代表了一天要做的事,比如M就是面试,S就是试装。于是我看到她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SM,偶尔蹦出个P来,一问还不是PARTY,而是排练。所以对这样的姑娘我常常心生爱怜,直想一把揽在怀里。
很难计算一个自身素质很好的模特出道究竟会遇到多少次面试,几年的活跃期里面会经历千百次怕是正常的。活跃在欧美的一些中国面孔,为了抢占机会,经纪公司可能在一天之内既流氓又敬业地为其安排多场秀的面试,一场到另一场之间为了节省时间(当然也是因为一般国外打车又堵又贵,地铁这帮姑娘还坐不明白),她们就甩开修长的大腿绝尘前往。
由于工作需要我经常选模特,这中间出现了很多哲学、社会学甚至人类学问题。第一是我不爱迟到,但是如果面试的地方很远,以北京交通不可预判的堵车程度,迟到是家常便饭。哪怕只是5分钟,那种在车内的焦虑不可言说——眼前会浮现出一群女孩无所事事地咬着手指头,穿着高跟鞋站在一起,为了不把裤裙弄褶,连坐都不敢坐,只等着面试者大驾光临。进门之后我常常气都喘不匀就赶紧把头发拢拢说:“让我们,开整吧!”如果是模特公司来人,我就更加惶恐。电梯里挤满了穿着高跟鞋一米八五左右的女孩,你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一排踢踢踏踏的高跟鞋声,迎面走来的人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你身后,这种感觉就像是没登台,但是镁光灯已经打在心怀鬼胎的脸上。
关键模特们的示好是让正常人类非常难以招架的。她们竞相表示自己非常符合条件,有的甚至在没有任何人提议的情况下,穿得过于符合男性审美,一眼就能看出是精心梳妆打扮,心里憋着用外貌1秒钟置你于死地的坏水的。即便我能用1秒钟判断一个女孩是否符合一组片子,为了她们远来需要尽兴的心理得到平衡,只能拿着相机假模假样地表示很感兴趣,拍一张正面,拍一张侧面,拍一张背面,拍一张站着,拍一张躺着,拍一张蹲着,拍一张趴着,拍一张拿大顶……所有人心照不宣地精疲力尽。有一次面试的女孩从另一个城市赶来,进屋的第一眼我就已经宣判了结果,但是为了人类最基本的道德,我陪着她痛苦聊了20分钟两地文化差异。
有位业内著名摄影师跟我讲,半辈子过去他仍旧受不了面对一群模特的状况,一是出于尊重,无法冷酷地对待在这个行业奔命的女孩,比如迅速地说出“下一个!下一个!”二是在专业和人性的两难上苦苦挣扎,几轮面试就会口干舌燥内分泌失调。
就在前几天,我见过第78个模特后,又从门口涌进一批人。所有女孩像孔雀开屏一样排开,摆出自己最美的POSE,经纪人在耳边介绍起这个拿过什么样的奖。一瞬间,我就像是电影《毕业生》开头那个汗流满额头的本杰明,身后是一面争奇斗艳的鱼缸墙,在天花板上流溢。而坐在那里双手紧张地握住拳头的我,像iPhone4s里面的Siri,机械应答着一切。
把一个模特从头到脚打扮起来是很爽的一件事,造型师和服装编辑的快乐就在于此。于是,行业中的男编辑、摄影师无一例外喜欢年轻、漂亮、没有明星架子、不挑三拣四的女模特。她们往往涉世未深,被公司训练得“知书达理”,对各种匪夷所思的拍摄要求表现得恭顺可人。模特们早已经适应了指手画脚的面试,行业资深的模特偶尔会安排一天之内跑几个场子,有时候遇到不靠谱的面试者,等上几个小时也不稀奇。每当见到一群大老爷们儿围着一个姑娘打扮得起劲,我就想起小女孩们的童年芭比游戏,把一件件华丽的衣服在毫无反抗的对象身上变来变去。
有一次演员周迅作为模特,颓倒在摄影师家的沙发上,我顺口说:“有那么累吗?”她瞪了我一眼说:“你试试!”的确,工作5小时,搞几张照片,人神共愤啊。一个热闹的摄影棚,大布一拉,那白花花一片一片,要是关了音乐,还以为是精神病院呢。周云蓬那首歌能做《模特之歌》:“我在疯人院里,一切都很好,每天做着电击,没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