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从来都不是我的长项,尤其是长跑。长跑对我来说一直是卓绝的战斗,小学到大学,我是那种下周要长跑测验,这周开始就睡不着觉的同学。总听别人说耐力很容易培养———祖宗,我究竟是一点成果也没有……
出国工作以后,随大流加入健身俱乐部。教练微笑地问我:“要不我们排个健身计划吧?你都喜欢些什么运动哪?”我说,只要不跑,怎么都行!教练又笑说,真典型,其实耐力很容易培养的。我说———嗯……都这么说,这个……教练三笑,好吧算了!
谁也想不到又过了几年,出于公益原因,我被几个朋友拉去凑数参加为英国癌症研究会募捐而组织的5000米长跑。5000米!1000米就整死我了。朋友说实在不能跑的话,可以走到终点,重在参与。
好吧,既然可以走。那反正可以走,我也就没怎么当回事。我的朋友却很认真地帮我和她都报了名参加一个月的耐力跑训练组,说为了在长跑当天不要太难看。
这,这太较真儿了吧?也许是有这个坚定的朋友拽着我,我居然跟着训练组有模有样地练起来。
一个月的训练组结束。别无他话。
我日常工作是谈判。这个男性居多的行当,强势的男性有霸气,柔和的男性显风度。女性,先不说谈判的内容,谈判方式上,稍过强势便失了风度,易被攻击;稍过柔弱便失了尊重,易被藐视。尤其是面对面地谈,当对方看到亚裔、女性、年轻,三合一……不杀还等什么。这天中午,刚下了两个小时电视会议……挣钱不容易———忽然很想出去跑一跑。训练组已经结束,但就是忽然很想出去跑。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跑步的行头,带上音乐,出了办公室。
一个月的训练挺有成效的,竟然没觉得气急,于是我放开脚步,沿着人行道跑起来,就这样跑着,跑着,什么都不理会,只有音乐,只有自己,只有自由……这个下午过得意外地松快。
以前听人说跑步会上瘾,原来是真的。从那以后,我每隔两三天就会想要跑一跑。跑道也从大楼前的人行道移到海滨、公园、山林。跑着,享受音乐,享受景致,享受深吸的空气,享受由此织成的私人空间,享受在这私人空间里思考或不思考的特权,享受自由,还有再坚持一下的成就感。
村上春树那种跑步激发创作灵感的方式可能并不适合所有人———起码不适合我。但我跑着跑着,每每竟像是一场和自己的谈判,体力有限,心神却还徜徉在自由空间里不愿就此而止。
我仍然不善长跑,但是我跑着。
谈判桌仍然是属于男性的战场,天性善战的男性的战场,但我还在谈判桌前坐着。长跑不是战斗,谈判也可以不是一场战争。毕竟,如果一个年轻女性并不宣战,一个大男人摩拳擦掌,有何体面?中国人的智慧不就在于不战么。
眼下我已连续两年参加了英国癌症研究会5000米慈善跑,跑完了今年的苏格兰万人万米长跑,虽然跑得很慢,还是跑着。
有空的时候你也出来跑吧,不必理会什么,带上音乐,或有个同伴,放开脚步。跑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