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保平 李天扬 季斌
阿拉伯──伊斯兰文明对近现代欧洲文明发展的重要影响与贡献是举世公认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和西方的许多学者、政界人士都认可这一点。
恩格斯指出:“罗曼语诸民族那里,一种从阿拉伯那里吸取过来并从新发现的希腊那里得到营养的明快思想,愈来愈根深蒂固,为十八世纪的唯物主义作了准备。”
英国学者蒙哥马利·瓦特说:“因为西方抵制伊斯兰教,轻视它的影响,夸大他们所依赖的希腊和罗马的传统,因此今天我们的一项重要任务是纠正这种错误认识和承认我们对于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的亏欠。”
美国前总统尼克松也认为:“当欧洲还处于中世纪的蒙昧状态的时候,伊斯兰文明正经历着它的黄金时代……几乎所有领域的关键性进展都是穆斯林取得的……当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伟人们把知识的边界往前开拓的时候,他们所以能眼光看到更远,是因为他们站在穆斯林巨人的肩膀上。”
伊朗,一个在世界上知名度很高,但我们大多数人对它并不了解的国家。前不久,伊朗外交部发言人拉敏·梅赫曼帕拉斯特率团访问中国,并到我们文新集团与媒体同行作了交流。之后,应《德黑兰日报》邀请,我们一行3人,对伊朗进行了回访。
一女子的头巾
飞往德黑兰的飞机是红眼航班,舷窗外一片漆黑,机舱内不时传来孩子与母亲的喧哗。那些穿着T恤、裙装、披着长发的女子,其实你分不清是哪个国家,只是到了下降时,飞机上突然变得沉寂,许多女子开始套上色彩单调的长衣。飞机刚落地,所有的女子都戴上了头巾。与我们一起排队入境检查的有一位法国女子,她一脸无奈,很不情愿地努力把头发塞进头巾里。所谓入乡随俗,在这里不是可有可无,伊朗作为政教合一的国家,实行严格的伊斯兰教规。比如,妇女不得从事唱歌、跳舞等职业,餐厅不能喝酒精饮品,商店也不提供带酒精的饮料,外国人入境就要遵守。第二天,我们去《德黑兰日报》访问时,看见一个专刊部全部是女性,她们一色黑头巾、黑长衫,气氛有点严肃、神秘,但报社负责人在与我们交流时谈到,他们也有专门的英文报纸,虽然国家网络管理较严,但对报社内部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开放,他们可以看到海外网站的信息,对世界大事并不闭塞。
二斋月
我们在伊朗时,正逢斋月,也就是伊斯兰历的9月,阿拉伯语叫“拉马丹”。按照伊斯兰教教义,斋月是喜庆、吉祥和尊贵的月份,因为安拉是在这个月把“古兰经”降给穆斯林的。
在斋月里,每天日出至日落期间,除了患病者、旅行者、乳婴、孕妇、哺乳妇、产妇以及作战的士兵外,成年的穆斯林必须严格把斋,不吃不喝、不抽烟不饮酒、不行房事等,直到太阳西沉,人们才进餐,随后或消遣娱乐,或走亲访友,欢天喜地如同过年。开始时,我们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月白天不吃不喝还要正常上班,能坚持么?后来发现大多数人都很自觉,特别是年长者。当然对外国人并不强求,我们所住的饭店仍有早餐、午餐供应,只是食品较简单。第一天在一家路边的快餐店用餐,只有面包和红茶,连牛奶也没有。中午时候,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喇叭里传来悠长、洪亮的诵经声。无论在德黑兰,还是伊斯法罕,看到最多的建筑物就是细长、尖顶的传经塔。斋月的开始和结束都以新月牙出现为准,伊斯兰教长在清真寺的宣礼楼上遥望星空,如果看到了纤细的新月,斋月即开始。新华网的一位报道员曾采访过这个斋月里的一些穆斯林,一位来自利比亚的游客萨拉·沙班告诉报道员:她今天全天斋戒,但并不感到难受,反而觉得非常快乐。女孩阿伊莎说:她觉得第一天斋戒有点难受,但她相信过几天自己就会适应。大部分穆斯林认为,斋戒对身体健康有益。有人说斋戒会影响正常工作,但有人说他们在斋月心情舒畅、精力集中,反而效率较高。一位大学助教说,斋戒锻炼了他的意志力,并让他体会到穷人挨饿的艰难,这让他更加珍惜生活,同情正在受苦的人们。很多穆斯林在斋月会做慈善,向需要帮助的人捐款捐物。这与伊斯兰教的规定也有关:所有能负担得起的人,在开斋前任何时间,都应捐赠钱给贫穷的人,称“麦米钱”。看来,一种宗教成为一个国家的信仰,甚至渗透到人们的生活方式中长期延续,总有一定道理。
三辉煌的传统文化
走进伊朗考古博物馆,你会被一种美奂美轮的独特性所震惊。她迥然不同于西方文化,当然也有别于中华文化,它是波斯文明与伊斯兰文化交相辉映的多元融合。博物馆原是王宫所在地,叫古勒斯坦宫,这是德黑兰最古老的建筑,建于十六世纪,共有七栋建筑,围绕在一个中心花园的四周。里面陈列着5000年来伊朗的古代文化,从各类遗址的建筑物、石碑、墓葬品到雕塑、宝石、瓷器、金铜饰品、地毯、染织品等,有的粗犷、豪迈,有种凛然之气;有的则金碧辉煌,散发着奢靡之光;也有的敦厚、古朴,超然于世。从中可以看出不同时期帝国更替、民族交融、宗教兴旺、文化多元的印记。但从13世纪后,波斯文化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有一种波斯细密画是典型的标志,它是一种精细刻画的小型绘画,大都画在首饰盒、钱柜、象牙、骆驼骨或图书的插图、封面,其最大特色就是画面细节的精致、细腻,题材多为人物肖像、风景、风俗故事(但很少有爱情题材)。由于多采用矿物质的颜料,包括珍珠、蓝宝石等稀有材料,所以这类画色彩鲜艳,虽日长年久,仍然不失光泽,但它毕竟是贵族艺术,把玩者大多在王室内,犹如中国的昆曲、扇面画、牙雕一样,曲高和寡。小小一幅画,需付出巨大劳动,某种意义上,是对人类毅力与决心的考验,因此在今天,这类艺术已面临失传的危险。据陪同我们的翻译说,伊朗这类传统工艺有1500多种,政府现在正努力抢救和保护中。第二天,我们在伊斯法罕著名的伊玛广场,确实看到“巴扎”(市场)内有许多个体经营者,他们有的染织桌布,有的打制铜器,有的精雕宝石,都是手工的传统技艺。旁边还放着报刊介绍的文章,其中有一位老人带着儿子现场印制波斯花纹的布织品,他向我们介绍说,他们是祖传的工艺,在伊朗已是品牌,所以价格比一般的要高,他们有专门的经纪人,作品远销国外。我们在市场的出口处发现了一家细密画的画廊,橱窗里陈列的都是伊朗风土人情的细密画。画廊的老板也就是画的作者。他说,他的画都是画在骆驼骨头上的,价格根据尺寸大小和精细程度,从十几美元到几百美元都有。虽说仍是一种传承,但画的精细程度与我们在博物馆中看到的仍有较大差距,古代文明的辉煌成就今人很难超越,这当然不止是伊朗。
四西方制裁与年轻一代的向往
在伊朗,几乎见不到外国游客。这么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由于文明的冲突、西方制裁的压力,阻塞了人民之间的交流、了解,是非常遗憾的一件事。虽然,这种制裁也给伊朗国内的经济带来了困难,许多国家停止进口他们的石油,也不出售飞机和飞机零部件给他们。一些游客因担心伊朗马汉航空航机的安全性,也就不敢来了。但就我们看到的事实,应该说社会目前是有序安定的,老百姓基本的生活也是有保障的。每家每户有汽车,政府补贴汽油。斋月晚上八点后,饭店大多是满满的,亲朋好友亲热的感情交流也很自然。
不知是不是斋月的缘故,走在大街上,每天都可听到喇叭里传来诵经声,电视频道大多也是宗教讲经的内容。我们也去了一些清真寺,十分干净、肃穆,但年轻人很少。陪同我们的翻译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她说年轻一代更喜欢在家里聚会,每到周末或节假日,他们会聚在一家房子别致、有花园的朋友家里,唱歌、跳舞、听现代音乐。那时,她们可以不戴头巾,穿自己喜欢的漂亮衣服,也可以议论国内外的新闻事件。那些年轻人的父母辈大多五六十岁,他们经历过当年的巴列维时代,对那个时代的评价至今仍有着争论。有人认为那是一个走向现代文明的开放时代,让伊朗进入世界,现在是封闭倒退了;也有人认为那是一个全盘西化,被西方势力牵着鼻子走,损害了伊斯兰传统文明的糟糕时代。从我们接触到的年轻人来看,他们并未经历过那个年代,主要还是听父母辈的诉说,但可能因为今天社会对生活方式较多的禁锢,他们似更向往那个年代。问题是巴列维并没有把伊朗引入真正现代化的国家,反而最终被伊斯兰民族抛弃,流浪海外。回过头来,西方开始对伊朗实行全面封闭、制裁,进一步阻碍了这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和文明进程,这确实让人纠结:一个有着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美丽国家,现代化过程却步履蹒跚、艰难曲折,值得深思。
回国那天,我们坐的是东航飞乌鲁木齐的飞机。在伊朗,最多的外国航空公司就是土耳其与中国的。商店里,衣服、鞋子、玩具,最多的进口产品也来自中国。陪同我们的翻译说,他们的汉语都是在北京、上海、新疆学的。现在有不少年轻人到中国留学,对中国的改革开放留下深刻印象。世博会时,伊朗的手织地毯在伊朗馆展出,精美的图案,细密的织艺让上海人叹为观止。现在,他们又在静安寺附近开了一家专营店。从事中伊贸易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
我们从伊斯法罕去机场的路上,经过一个叫阿巴耶奈的千年古村,蓝天下浓烈的阳光照射在红黏土建筑上,乍看村落似一片燃烧的废墟,但走进村内的曲径,教堂、商店、楼宇、长廊、花园,历史的凝固与生命的流淌仍在交汇中。遇见几位中学生,他们是从城里回祖父母家度假,友善地向我们挥手致意,并让我们进屋拍照。几处破损严重的古建筑正在维修中,但看得出,由于财政拮据,保护与维修都极其缓慢。走过一家卖手工艺品的小店,门口站着几位裹着花头巾的老妇人,她们问我们是哪里来的。翻译告诉她们是中国人,她们立即露出了微笑,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说:中国人好,我们欢迎。还拿出她们自己绘制的印花布,说最便宜的价卖给我们。
这个叫阿巴耶奈的古村,让我们想起另一个名字相似的伊朗世界级电影导演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他的许多作品如《樱桃的滋味》(获戛纳电影节金奖)、《天堂的孩子》等都在中国展映过。在过去的25年内,伊朗有300余部电影获得过国际奖项,与阿巴斯同时代的一批伊朗导演被世界称为推动“电影新浪潮”运动的先锋。那种单纯、美丽、慈悲和人性的冲突让人看到伊朗文化的深厚,传统与现代性的矛盾,它让我们知道:伊朗,并不在现代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