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很在乎的东西我不一定在乎，别人不在乎的东西也许我会很在乎；别人看得很重的东西我看得很轻，别人看得很轻的东西我会看得很重。比如说，当年我与丈夫一起在暗房放大的一些照片，很多人想买，但无论买家出价多高，我都舍不得出手。有人对我说，卖一张又没什么关系，你有好几张了，况且你有底片，可以再洗。但我就不忍心把这些照片换成金钱，哪怕在我缺钱的时候。因为那些照片的纪念意义不是用金钱可以换取的。别人觉得我挺迂，我就是这样，也许我跟别人的价值观不一样。

　　前几年上海一个住宅楼着了大火，楼里有位艺评家是我认识的，听说他的一部未发表的书稿付之一炬，很为他痛心。我第一次回国时也曾丢失过一个书稿和日记本，那种损失是多少保险金也补不回来的。你再怎么写也永远不能真正代替和弥补第一次所写的，因为心情、环境、感觉和状态都已经不是当初的了，所以我当时非常心痛，比我丢失了所有摄影器材都心痛，虽然在很多人眼里日记本不算什么。

　　我很喜欢作家周国平的一句话，叫“心灵的谷仓”。他说，有往事的人会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珍藏在里面。德国有一套圣诞故事丛书，是我的一个女朋友主编的，每年都会请不同作家写他们自己的圣诞故事。有一年她邀我写我的圣诞故事，我就写了一个，题目叫《一点点圣诞的感觉》。我讲到那一年我与当时男友分手后，我坚持要在圣诞节回来德国，等一天也不行。那天飞机很空，几乎没什么人。因为是圣诞节，飞机上菜特别好，但我没心思吃。坐我旁边的是一个瑞典人，他礼貌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帮助？我又不能跟他说跟男朋友分手的事，我就对他说我挺害怕一个人回家，因为一年没回家了，家里一定很冷清，没有圣诞节气氛。因为在欧洲圣诞节是家庭的节日，是一家人团聚的节日。到了法兰克福机场我转机慕尼黑。他换去斯德哥尔摩回的班机。分手时他说他要上厕所，问我能不能帮他看看行李。我说当然可以。过一会儿他出来了，从包里拿出一瓶包装得很精美的香水送给我。他说：“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希望你能找回一点点圣诞的感觉。”

　　我在故事的结尾这样写：“那个人跟我告别了，我就傻站在那儿很长时间，手中拿着他送我的礼物，心里很感动。这个香水我多少年来一直没有用它，每次看到它，我都感到这种温暖，这种陌生人之间的温暖。”这瓶香水至今还在，算起来已经有十几年了，这也是我一直把它珍藏在我心灵的谷仓里的：一次邂逅，一种美丽，一份感动，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