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寒流过后,闽南的风犹如湿凉的绸缎。这一站,我去南靖。曾有媒体将南靖列为人一生要去的55个地方之一,据说这里有着世界上最美的土楼。
土楼这种古宅在我印象里一直是阴森神秘的,除“云水谣”之外,似乎更适合拍摄悬疑片。土楼也称围屋,多年前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围”字突出客家人的向心力,是东方血缘伦理关系和儒家道家文化的历史见证,也是独一无二的大型生土夯筑的建筑艺术成就。
出发前提醒自己:土楼不会是想象中的诗意栖居,不必去故作多情。这次倒出乎我预料。游走其间,如同在猜一个首尾相连环环相扣的古老谜语。它是有母性的,像容纳生灵的子宫,在它面前,时空如浮云,根植于泥土的宗族血脉才是土楼永远的传说。
土楼像兵营,像山寨,也像城堡,客家人在古代战乱时期曾先后五次举族外迁,颠沛流离间为团结抵御外敌,大都聚族而居,修筑了这种易守难攻、防御性能极强的建筑。土楼多为形如飞碟的圆楼,房间朝向好坏差别不大,大小几乎一致,体现了宗族内部分配的平等性,且圆形建筑对风的阻力较小,抗震力强。
比起轻盈诗意的徽派建筑,土楼显然不够婉约松弛,这种外土内木的庞大单体式建筑给人强烈的安全感和封闭感,于是也有了滞重感和萧瑟感。灰黄褐色的厚重墙体,层高多为三至五层,最高六层。一层为厨房,设有水井,二层为仓库,三层以上为起居室。中心位置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宗族祠堂,向外依次为祖堂、围廊,最外一环住人。土楼无论大小都设有厅堂,宗族会议、红白大事、饭局宴请都在厅堂内举行,学堂浴室厕所牛栏猪舍也一应俱全。土楼可说是个扩大的家宅或是个缩小的城邦。
我对建于元末明初的裕昌楼最有好感,楼虽古老,梁柱东倒西歪,烟火气却充足。天井用鹅卵石分成金木水火土五卦,楼内五个姓氏各居一卦,每卦设一部楼梯。走上楼梯,那些被岁月熏黄的旧木门和门上古意祥和的红色楹联、高悬于楼道的烟熏青鱼和晾晒在自家竹竿上的牛仔裤花围巾,不动声色地传递着现世平俗生活的安稳和趣味。
入夜的土楼果然有隔世之感。梯田错落,水车摇曳,南靖几乎还是原生的姿态。那晚我住在和兴楼内的客栈。客房一尘不染,卧具也还洁净,卫生间由瞭望台改造,只有2间,洗澡需排队。土楼的夜有点寂寥。窗如瞭望口般大小,墙却有一米五厚,趴在窗口探望,近处的大山影影绰绰,看不到再辽阔的风景了。手机信号微弱,房内却干燥温暖,屏蔽掉外界的湿冷和嘈杂。一幅书法作品挂于墙头:一本所生,共楼居住,何须待分你我。
古宅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