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攀上八十,腰板依然硬朗,思维仍旧敏捷,慈眉善目。他是文人,高级职称,手头宽裕,几个子女不是在外地就是在国外。八年前,夫人过世,他独身面对两房一厅。平日里,吟诗作词,呼朋会友,倒也逍遥自在。曾有几多亲友为他牵红线、搭鹊桥,他一概婉拒,常对人说:爱妻夜夜入梦来……
半年前,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他来电把我这个忘年交诗友请去。原来他上星期一天夜里受凉,肩周炎突发,痛得他“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直奔医院打针吃药理疗,折腾了整整三天。
瞄着他消瘦不堪的脸庞,我心头十分沉重,憋在心头很久的话脱口而出:“你早该寻一位贴心伴侣了!”
他听着,低头沉思不语,手里不停地摆弄着一张照片。我一眼扫去,那不是大半年前,我们民间文学沙龙文友赴庐山采风时拍的集体照吗?
拿过照片,我的目光停留在前排最右边的她身上:一头银丝飘飘,身材略显微胖,脸带笑容,明眸皓齿。啊,她今年刚迈入七字头,小学退休老师,还是丹青好手,画家丈夫十年前就离她而去,至今也守着两房一厅单过。女儿邀她去住别墅,她不肯,说如此洒脱、自由。凭我的第六感觉,她对他似乎早就有意,曾几次在文友面前赞誉过他的文才和人品。记得有一次沙龙活动时,她还拿着诗稿,恳切地请他修改指教呢。
我明白了,老头要我当红娘啊!我嘿嘿一笑,说:“老兄,我盼这一天已盼了多年啊!”
他有点赧然,递给我一首小诗。我一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不是情诗么?要我做“鸿雁”啊!
他轻声说:我早有所感!但还知道另有人在追她……轧进去,不好意思……
“公平竞争么!”我大声说,“她可是意在你这位‘沛公’……”
真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与她很快走动起来。他的儿女纷纷表态,说爸爸总算想明白了,真为老爸高兴……她的九十高龄的老母亲还特地带了一帮人从宁波赶来“把关”,拉着这位老女婿去甬江状元楼开了一桌相亲酒席……
他与她商定一周里三天住她家,两天住他家,双休日则各自为政。他说开门七件事的开销由他来,兼管厨房劳作;她说营养保健和外出旅游她包,兼理房间卫生。
温馨相处一星期不到,矛盾却来了。他见她的家里挂满她画家丈夫的作品,看看想想,心里总有点不自在。于是,又悄悄约我这个“红娘”吐槽。
“很简单!”不等他说完,我“一针见血”地说,“当着她的面,你将嫂夫人的照片取下来,放进照相簿里去么!不是娶了新人忘旧人,过去的美好应该在记忆中为新的生活添美。”
他一听,恍然开窍,拍拍脑袋,连说三个“笨笨笨”!
三天后,他兴奋地打来电话说:她把画家的作品一一请进大木箱里去了,我拦也拦不住。说留几幅看看么,她说向我学习!哈哈哈……当晚,我写了一首诗赠她,其中两句是:万般春光藏心头,夕阳美景同描就!
如今,他准备出一本《银发篇》歌谣集,抒发夕阳情怀,每首诗都配上精致的水彩画,画作者当然是她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