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坚持要自己开车，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坐到了驾驶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一路上父亲的方向盘还是让人提心吊胆。

　　“压黄线了！”我一声惊呼。“这个路段没有监控，哈哈，我说我来开吧！我是老司机，路熟。”父亲得意洋洋地说。

　　没监控就能犯交规？父亲认为是能的。我若说他，他还会批评我脑子不灵光，墨守成规，在社会上混不出来。

　　“你怎么骑在线上开车？”过了一会儿，我又忍不住提醒他。

　　“骑在中线上开，两头情况都能看得明白，随时可以变道。”父亲又很自得地讲述他的经验。

　　可是你方便了，后面的车就苦了，不知道你要转向哪边，很容易追尾。

　　父亲就是怎么一个人，一辈子基本上只想着自己，不顾别人的感受。所以离了3次婚，亲戚们估计这个记录还会延伸。

　　不了解情况的人，常常想当然地认为人老了有可能变得乖张，其实大多数如我父亲这样的老人，并非年纪让他们变得如此，他们是有“底蕴”的。

　　“你爸爸小时候就很任性，有一回吃辣椒辣着了，把地里种的辣椒全拔了。那时候家里多困难，你爷爷回来看到了大怒，幸亏我说不知道是谁干的……”奶奶常常回忆起类似的往事。

　　爷爷那时在镇上教书，很少回村里，所以在奶奶的护短之下，父亲一直就是村里闻名的熊孩子。

　　父亲工作后在县城成了家，成了一家之主，就更没有人约束他了。父亲在单位和领导、同事关系都不好，当年的熊孩子变成了单位里的刺头。当年是铁饭碗，不犯大错误不能开除人，所以单位也拿父亲没办法，只得让他去当仓库保管员，这样接触人少一点。

　　终于混到了退休，父亲告别了那个让他觉得怀才不遇的单位，从此经常在小区里和其他老年人下下棋、聊聊天，然而没多久，就没人和他玩了。因为他很自恋，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各方面都有才，是十全老人。人家受不了他吹自己踩别人，时间久了，都敬而远之。

　　父亲是幸运的，从小到老都有人罩着。小时候奶奶溺爱；到了单位，铁饭碗成了他的“金钟罩”；老了，为尊者讳，社会总是会对老人的乖张网开一面。于是一辈子未遭约束的父亲，就从熊孩子、熊爸爸一路发展到了熊爷爷。然而这也正是父亲的不幸，且不说奶奶护短，如果生在现在，要在社会上谋职，以父亲的性格一定会被炒很多次鱿鱼。如果那样，他就会在挫折中受到教育，自我调节行为规范，不至于老了还如此。而我们的社会尊老常常也有些畸形，老人错了也要替他们文过饰非，于是父亲就彻底失去了自我纠偏的机会。

　　“你爹啊！又可怜又可恨！”不少亲戚这样评价父亲，在我看来，更多的是可怜。但愿再老一点，他能自己顿悟过来，那样也算最终活了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