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娄烨在电影里喜用雨也善用雨,在湿漉漉能拧出水来的胶片中观察错综变换的多重生命。
“我喜欢阴暗的东西,比如下雨的时候,就感觉会发生什么。”娄烨毫不掩饰对雨水、对灰色、对潮湿的艺术分泌物的情有独钟。娄烨在悬疑片《浮城谜事》里用两场大雨,冲去了罪恶人性的伪装。但在电影《推拿》里,娄烨则以别样的雨点,刻画了特殊群体最特别的喜怒哀乐。
《推拿》把盲人的苦涩、艰辛与快乐、团结相伴杂糅于一体,时常在一片欢笑声中因为某一情绪的痛点被触碰又戛然而止,由于看不见,再细微的声响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散着怎样紧张的讯息,比如小马在王大夫身旁“侵犯”王的女友小孔,王的觉察和同屋人的警觉;王大夫面对追债者的冷酷,举刀割胸的凄凄悲吼,因为痛更能激发他捍卫尊严和保护家人的勇气;小马爱上了美容店的洗头妹小蛮,那一次直觉告诉他,小蛮受到了欺侮,他摸索着要“救”出小蛮,反抗中被打得遍体鳞伤;客人对都红美貌的赞叹,让不知美是什么的沙老板得了癔症,在苦恼中纠结自己是爱上了“美”还是都红这个人,或许他是在可怜自己只活在那些诗句的表面,从无机会直接面对诗里描绘的画面和最内在的气质,只能靠想象,所以,他在摸了都红的脸后,将手指放在唇边想尝尝美的滋味究竟如何。都红的意外受伤和不辞而别,让沙老板体会到揪心的刺痛,一口鲜血喷溅而出,也许那腥腥的血味就是无疾之爱的切肤痛触吧……娄烨用散乱的人物出场和碎片化的情节,反复念叨着“生活的本质是什么”“爱究竟为何物”“未来的路又在哪里”,却都没有轻易给出答案,只是巧妙地透过小马的“盲视觉”,去感受恍惚的世界原来如此缤纷多彩;还有小马最后盯着正在独自洗头的小蛮那定格的微笑,让再潮湿灰暗的天空也变得阳光灿烂。
娄烨在片中用“雨”也格外细腻,雨点雨气雨景的特写入镜,已不仅仅只是烘托气氛的空镜头,它作为情节的铺设和盲人的心语,成为另类的神奇的艺术角色。雨应该有缓有急、有始有终,特别是盲人只能是听雨来调节心境的变迁,而雨也似乎能识别他们情绪的起落做出回应,就像一首交响乐里每个音符的舞动,随着雨点遇物的敲打,奏出美妙的旋律,那就是雨的台词。
《推拿》是一部冷静的作品,所有的盲人角色也都是冷静的,相对于命运的不公,他们更在乎存在的意义,也最能感受到整个都市情绪的潮起潮落,其实,他们就是从天而降来滋润大地、洗净城市灵魂的每一颗晶莹剔透的雨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