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要出周克希先生的译文集了,第一辑四本,分别为《不朽者》、《古老的法兰西》、《侠盗亚森罗平》和《包法利夫人》。
小时候家里颇多章回小说,习惯了平实流畅的中文表达,一开始接触翻译小说便觉隔膜,与己不亲,一口气读不完的长句子和生硬到饶舌的词汇堆积对当时阅读经验尚浅的我来说,堪称折磨,直到读到当时上海译文版的周克希译《包法利夫人》才顿觉舒畅,这样能正能奇的中文终于为我扫除对翻译小说的心理障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翻译从来艰难,生旦净末丑,原著者各自搭台唱戏,虎虎生威,译者既不能亦步亦趋如影随形,丢了自己的风格,又不能不管不顾自我作主自己登台,掩了原作者的声腔身态,手握译笔,那才真叫一字一惊心。也即因此,周先生的译文才更让我羡叹:这么出得入得,才是好不了得。
这四本书真真是风格迥异的,《不朽者》是一部讽刺悲喜剧,都德把矛头直指法兰西学院,是一个有良心的知识分子忿忿然之后的冷静虚构;《古老的法兰西》则充斥着泥土、阳光、汗水和乡情,文字洗练质朴,然而有大的悲悯和哀伤;而《侠盗亚森罗平》则毋宁说是一曲戏谑曲,轻松有趣,用的是古典的结构和诱人的戏剧性,至于家喻户晓的《包法利夫人》,福楼拜的行文风格和前三本的迥异自不消多说了。
周先生的译文见功力处便在于——与每一个都能妥帖周全:周正处堂堂,婉转处缠绵;冷静处凛凛,热情处明快;这要是悟得了生旦净末丑,皆是正声的变化之后才能有的从容,从容之后,与两种文字游戏对话,往来无间,才能出来精彩却不过火的译文,就像民间常说的“候分克数”,是那样准确又传神,这样的译文送给读者的是一双明眸亮眼,法兰西文学的美景已经无碍直接得徐徐铺展开来了,透过这双眼睛上路吧,别担心,一段美妙的旅程即将开始……
最后要赞一句的,是这一套四本的装帧设计好不法国,封面简单素朴,却有着不一样的洋气干净,布面书脊的设计更是周到又人性化,无论翻至哪一页,都能轻松铺放在桌面上,柔软的纸质让人体会“一卷在手”的古老味道而不会折损书页,这样贴心的设计让阅读成为一种享受。细究之下才发现,难怪,是近年来屡获大奖的南京书衣坊工作室设计总监朱嬴椿先生的设计作品,出版方真是有心了,用擅长洋为中用、以中入洋的朱先生的设计来映衬化洋于中、以中显洋的周先生的译文,便恰如春日的赏花冬日的围炉,应景对景,两相辉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