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13: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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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06月02日 星期六 放大 缩小 默认   
孩子王阿泉
吴翼民
  吴翼民

  阿泉是对门永兴车行的小开,是街坊中的孩子王,是我孩提时代最密切的小伙伴。

  阿泉家开的是黄包车行,工场内经常停歇许多黄包车,是出租给车夫们做生意的。他常常会瞒着当老板的爹拉辆黄包车载着我们出去兜风白相。他个头不大,拉车吃力,却要显示车行小开的能耐,在平地拉不算,还要拉着上桥,于是便出洋相,稳不住车把,压不牢重心,车后仰,拉车人腾空摔下,头上摔出了包,坐车者也受了惊吓,腿上挫破了皮。他回家去照例会惹出点纠葛——老板肉痛损坏了车子,老板娘心疼摔痛了儿子,彼此就喋喋不休拌嘴舌。往往是老板娘占了上风,便遣伙计炳福去新德源点心店买大肉馒头给阿泉吃。这是苏州人的规矩,小孩跌痛起了包,据说吃大肉馒头可以消肿压惊。阿泉横竖让炳福多捎几个,让我们几个受了惊吓的小淘伴一起享用了。除此之外,阿泉让我们一起享用的还有收音机播放的“空中书场”顾宏伯的评话《包公》肉段书“阴审郭槐”。真是扣人心弦啊!那时,收音机是稀罕之物,阿泉家赅着,逢有好的评话或弹词,他总会邀请小淘伴们去他家温馨的起坐间(客厅)听书,如徐云志的《三笑》、严雪亭的《杨乃武小白菜》、汪雄飞的《三国》等。听了书,他还会伙着我们一起模仿书中的情节,表演一段包公等装扮阎罗王、牛头马面阴审奸臣郭槐呢。

  阿泉家枕河而居,他家的河埠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天一热,阿泉便带着我们下河玩水。从前市河里的水真清,可以游泳、可以攀船。阿泉胆大,敢于攀上过往的西瓜船,抱个西瓜滚下河去。船家骂骂咧咧当口,阿泉娘已经准备了零钱放在一只竹篮,从窗口挂下,船家接过每每多给了的钱钞,就转而夸奖阿泉聪明机灵。阿泉娘一高兴,就做成了船家一担西瓜的生意。

  阿泉带着我们在河埠玩耍,捉鱼是常设节目。他取过一只淘箩,放些米,在河埠淘洗,一团乳白色的米泔水涌出,便会引来一群小鱼啄食。他眼明手快提出淘箩,准有几条小鱼被俘获,于是他把废灯泡拆卸去灯头和钨丝,盛水养鱼,系绳挂在起坐间,那透明的灯泡里小鱼游来游去,起坐间一下变得生趣盎然。

  夏天在河埠玩耍时,我们常遇到馄饨店阿二早市后在桥旁公用的河埠纳凉。这馄饨阿二长得极肥硕,一边乘凉一边喜好与上河滩洗衣物的女人搭讪,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女人们讨厌他,又没法摆脱。阿泉看不惯他这等下流作派,策划着带我们上前去给他点厉害瞧瞧,什么厉害——偷袭他嵌在网眼里的肉。

  馄饨阿二浑身都是肥肉,打赤膊靠坐在一张大号藤椅上,身上的肉一颗颗嵌在藤椅靠背的网眼里,饱绽绽白莹莹状如秋天的白果。看着,会引起我们莫名的兴奋。阿泉带头偷偷摸到他的背后,用指甲去掐他网眼里的肉,得手后便逃走。我们就跟在他后边,掐一下,一溜烟逃走,轮番偷袭。谁知,我们的偷袭竟毫不奏效——那阿二非但不生恼,反而开心大笑,笑得浑身的肉乱抖乱颤。阿泉油然联想起馄饨阿二平时最喜欢挠痒痒,自己挠不着背,会到桥上将背部贴着石栏上下左右磨蹭,磨出道道血痕才过瘾呢。我们掐他的背,岂不帮他挠痒痒,正中他的下怀?阿泉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个办法,让我们各自去家里取来哥哥姐姐读书用的铅笔,还有母亲婶婶们夹头发用的轧钗,虽仍是轮番偷袭,武器却有了提升。

  哈,这下果然战斗力大为加强,才几下,馄饨阿二就吃不消了,连连呼号,拖着藤椅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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