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隔几天便是我与他再婚十周年的纪念日了。回忆这十年来感慨不少,千句并一句——我们追回了青春!
虽说他已年逾八旬,比我年长几岁,可他比我手脚轻健,走起路来我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如果公交车正停靠在站头并已上客毕即要闭门时,而我们还有一段路的距离,他往往能赶上,随后站在踏级上向驾驶员打招呼请他等我一下。隔一分钟我赶到时,他还在上面拉我一把。
而且凡上公交车,只要我们身边带的钱略多一些时,就早已一并托付给他保管了。干了几十年来的公检法、阅罪犯无数的他,虽为八旬老人,可脑筋还灵敏得很,只消他在车厢里多巡视一遍,从每个乘客的举手投足间,尤其是那双眸子里透出是正气还是邪气,他就能断定其人是否比别人”多一只手”,若是的话,他就灵巧地躲开了。
我们和很多老人一样,每到一个陌生地方,下车伊始的第一件事便是寻觅解决内急的公厕。我眼睛比他尖,嗅觉比他好,有些地方的方便之处总会飘出些异味,循味而去便是了。实在寻不到时,我的目光便寻觅着加油站或医院,这种地方一定有公厕的。再下来便是找大商场或超市了。在这方面我发挥我的特长了,预先找好,以免他临时尴尬!
若是一同赴宴,坐在一起的他基本上由我给他搛菜。因为他的味觉就远不及我,凡上菜,我先品尝,是否加糖和辣、以及高淀粉食品。过去的老苏州们因比较讲究吃,味觉稍稍灵敏些,据云,有个苏州美食家在吃一小块红烧肉时还能辨出这一小块的肉出自猪身上的那个部位的(我愧无此等功力)。但我起码能辨出这鱼煮前是活杀的、还是死杀的,若是死杀的,那是新鲜的还是已死了几天了;菜是棚内或棚外的。故我总是为他先尝菜,他还忌辣。我怕他辨识不清而吃了下去!
我与他每天散步的枫桥路及西环路的人行道上一长排的桂花树开花了,清新的空气里迷漫着醉人的花香。我靠近这些桂树在跑,花香浓处惹得我迈不开路了,忘形地在那儿贪婪地、久久地闻着——旁边的他忍不住也停下了,也学着我那模样几凑近花朵使劲地嗅着,这香,任谁也难以无动于衷呢!我一个忘形竟然喊出了声:“真够让人香醉了啊!”
旁边的他,状如沉醉似的,在迷迷糊糊,喃喃地道:“真好闻哪!”
我倏然想起他那嗅觉不是早就迟钝得香臭不辨的了吗,怎会也能闻得和我一样的如此陶醉、过瘾?心想:“真奇哉怪也!”难道说恩爱夫妻会相互感应!还有,由于未上网,我寄稿基本上是邮寄的。我刚封好信封,去厨房煮菜时,他已拿了信迈开大步去邮寄了,那稿子还是刚刚“出笼”,犹“热气腾腾”着呢。我在窗口目送他去得如飞的背影,我知道,可能他以为早寄出可以早收到,也就可以早见报。我那傻老头子哪!人家的快信是快在邮递员送得快,而我的快信却是寄信人寄得快。——皆快信也!只意味不同。
忽想到了元朝管夫人的一个小曲:“……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俩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帮,再捏一个你,再做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他所剩下的青春元素已用水调和,然后再捏一个你,再做一个我了!一切毋需语言,便互补得如此的贴切与自然!
故曰:“我们已追回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