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问遂先生是我书画生涯中第一个老师,也是我众多老师中唯一的一个磕过头的老师。1959年,父亲带我去了胡问遂先生家,希望胡先生替我指点指点,其真正的用意是希望胡问遂先生收我为学生。那一年,我9岁,胡问遂先生41岁。
1966年,我初中毕业以后,无书可读,无学可求,无工作可找,一度陷入人生第一次困境。我记得,是听了胡问遂先生的一番教导,我参加了里弄的生产组工作,从此开始不靠父母,以每天八毛钱的收入走上了自己养活自己的人生之路。
我平生第一个月的工资是18元人民币。为了感谢先生,我特地第一次乘火车去了无锡,买了两公两母四只大闸蟹,足足有二斤多重,送去孝敬先生,哪知道竟然受到一顿批评,他说,你应该把这些钱补贴家用,应该用这些钱买笔、买纸,就是不能买大闸蟹。
先生还对我说,之江,你除了学书法,还要学习一些其他本事,为了说服我,还对我说,在上海中国画院里,师友中他最佩服的是丰子恺老先生,他说老先生不但多才多艺,而且博学,又是诗书画,又是著作等身,还懂音律、美学,融百家于一体,集诸艺于一身,而且件件精到,这才是大家中的大家。这一段话,我印象很深。
后来,我又托人介绍,找了林石城先生学习琵琶,托了赵丹、黄宗英夫妇找了唐云先生学习中国画,这都与先生这一段话的影响有关联。
1971年12月的一天,我带了妹妹周晓蕾一起去先生家,还特地带了琵琶去助兴,我弹了一曲《阳春白雪》,周晓蕾弹了一曲《十面埋伏》,那天先生特别高兴,还特地对晓蕾说:“你的琵琶弹得比你哥哥好,是不是从小就学的?”晓蕾说:“我和哥哥一起学的,刚刚满三年。我比他空,他每天弹1个小时,我一天要弹4个小时。”胡问遂先生马上接口说,林石城先生一定喜欢你,之江如果也能算学习三年,那你等于学习了12年,怪不得弹得这样好,还会什么,再弹一曲让大家欣赏欣赏,周晓蕾于是又弹了一曲《彝族舞曲》,弹完以后,胡问遂先生还拍了手。为了勉励周晓蕾,还特地写了一幅字给周晓蕾,诗还是临场发挥的:
一曲琵琶技艺精, 霸王卸甲震天惊;鸣金击鼓马蹄急, 疑是凌霄百万兵。妹妹当时只有16岁,得此墨宝,惊喜万分。从此以后,她练琴更加刻苦,技艺也日趋进步,42年已经过去,她还珍藏着这幅字,她说,没有胡问遂先生的表扬,我也许不会坚持用功到今天。
我跟随胡问遂先生二十七年,1987年,三十六岁去日本深造时,先生特地为我写了一封推荐信,内容如下:周之江从我学习书法廿余年,是我学生中较有成就者,在广泛吸收书法传统基础上有所发展,而且有自己风格,已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上海分会吸收为会员,是一个具有培养前途的青年书法家,特向贵国艺术院校暨各大学推荐。
先生对我,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关心。即使对我的亲人、朋友也都是以诚相待。先生仙逝已经14年,追思往昔,那时那境,还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周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