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共见过舒婷两次。其实,也只是远远地看着。看她致词,看她被围在读者中间,看她听着别人朗诵自己的诗歌。
在南大出现的舒婷,还是那个顶着诗歌盛名的舒婷,却也带着从海岛鼓浪屿而来的清新的海风。当她站在台上,用软软的南方口音说,“因为诗歌,南京我来了”,还是让人心里一下子拧出了水。
隔着记忆的栅门,舒婷来了,她是舒婷,可似乎又不是心中曾经知道的那个舒婷。
我印象中的舒婷,是高高端坐在课本里的,是各种朗诵会上的保留节目,是我的女同学们用故作成熟的声音朗诵她的《致橡树》的偶像诗人。和着叮叮淙淙的音乐声,你觉着了青春的美好。
上世纪90年代的后半期,我18岁,我的语文老师是个漂亮的北方大女孩。她让我们每个人选一首诗歌,然后到学校的录音室里进行录制——把年轻的声音留下来。我记不清我选的哪首诗了,应该是深沉的那种。
那学期的最后一节语文课是在一间大课教室里上的。老师关上了所有的门和窗户。课堂很静,她把那盒磁带放进机子里慢慢按下了键。诗歌与音乐,在最好的时光,都是如影相随的。老师倚在窗下,外面是蓝蓝的天空和南方尖锐如针的阳光……那时候,我们读诗,也偷偷写诗;我们年轻,我们激情满怀。舒婷的诗句里有着我们对未来生活的想象,包括爱情。
而今,诗已远去,人也临近中年。因着昨日的映照,方才觉醒那一度与美好相拥的年轻日子。
第二次见到舒婷,是在江宁,是一个小型的读者见面会。下着雨,有山有水,夜色宁静。她亲切地跟大家打招呼,称在场的年轻人“孩子”。那时候的舒婷让人想到了她的母亲角色,亲和、礼貌而不失活泼。90年代有很长一段时间,舒婷几乎不写诗了,她写散文去了,她写儿子成长中的点点滴滴。还有什么比儿女承欢膝下更让人感觉幸福的呢?她成了那时候很多母亲的典范。
如今,儿子业已长大,她看上去还很年轻。舒婷从南方来到南京,别人读的还是她年轻时候的诗,说的还是《致橡树》还是《双桅船》。有人朗诵了她的《这也是一切》,一首写于1977年某个晚上的诗歌,诗集是1986年出版的。隔着略略泛黄的纸张,30多年的时光,是追也追不回来了,幸好还有诗。舒婷不停地架着眼镜,感慨胜于喜悦,她向朗读者点头示意,眼睛里满是笑意。
有那么一会儿,我的思绪又回到了我10多岁时居住的那个小镇。1993年的秋天,我读初三,中考的压力满满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当时,我居住在小镇的政府大院里,所以能够在午后寻些报纸来看,得以暂时从题海里挣脱出来,去度过片刻闲暇时光。
秋天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些凌厉了,我趴在办公桌上,在一天的《中国青年报》上看到了一则消息:那是顾城匪夷所思的死讯。作为中国朦胧诗主要代表人物,我记住了他在《一代人》中的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如今,诗已离我们而去,舒婷的时代已显得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