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首先面对的是文本。所谓“面对”,指的就是阅读。对于批评家而言,他的一切关于艺术的思考和阐释,都只能从阅读做起。在最初,批评家的阅读与普通读者的阅读并无二致,他要做的就是务必进入那个文本提供的世界,通过作家的描写和形容,细致地品味和体悟作家的用心立意。这就是我们此刻强调的“细读”。一般读者可以“粗读”,而批评家务必“细读”。
作为文本的批评者,其最初的身份和普通读者是相同的,他们的工作是感知,深入的思考乃是以后的事。在最初的阶段,批评家必须像普通读者那样通过作者的叙述和描写,领会那最初的一切,这是一次感同身受的体验。对于一般的读者可能是浅尝辄止,而对于批评家而言,这一切只是起步。深入地感知和体会,不仅了解细节,而且了解用心,最后就是条分缕析,评判得失。
这一切功夫,务须以细读作为起点。细读不仅是一种必须,而且是文学批评的基本功。一个不读作品的批评者,特别是那些无视(或有意无意地离开)文本而夸夸其谈的批评者,不仅是不称职的,而且是恶劣的。批评须从小处、细处做起。凡是有责任心的批评者,首先无不都是用心阅读、而后用心思考的普通读者。
批评家可以进行像艺术史或文学史那样的浩大工程,可以写气贯长虹、雄视千载(要是有此条件的话)的鸿篇巨著,无论你做的是多么伟大的事情,须知这一切都离不开我们此刻强调的基点。再辉煌的宫殿,也离不开最初的一砖一瓦,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而后是画龙点睛,点铁成金。这是常识,也是永不过时的“老调”。
天大的学问均非旦夕之功,浩瀚的工程总离不了持恒的积累。涓涓细流汇为伟大江河,靠的是一个文本到另一个文本的阅读、思考、提炼。空头文学家不能做,空头批评家同样不能做。说到诗歌文本的细读,可能有更多的话要说,诗歌是一种特殊的文体,诗歌有自己特殊的规律,对比其他文体而言,诗歌是隐藏的、曲折的、委婉的、空灵的,它往往借意象的手段写意状物,它言近旨远,言简意赅,因此对诗的阅读要更细、更用心。其实这也是老话,并不新鲜的。
说到这里,发现有一种遗漏。那就是有一些文本本身就很粗糙,有一些文本本身就是游戏,普通的读者见这赝品可以随意弃之,难道批评家竟要死守“细读”?所以,细读只是对精品而言,粗劣之作,是不必为此费神的。但是,何者为优?何者为劣?却仍然要以认真阅读作为前提。因此,删繁就简、去伪存真的工作仍然要通过阅读。后者对于诗歌尤为重要,正如前面所述,诗歌往往“迷惑”读者,在它的变幻和杂乱中,可能潜藏着有意味的品质。
有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时则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批评家面对诗歌文本(特别是诗歌的“怪异”和“丑陋”的文本)时,须要格外的谨慎。当然更有诗歌观念上的差异,习惯性的偏好可能误导批评家的判断。尤其是当批评家面对诗歌纷繁和不合常规的艺术现象时,极容易因阅读的惯性而产生判断上的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