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没有暑假的人了，但夏天依旧叫我莫名欣喜。仿佛是小时候对暑假的期盼实在太深厚，时光过去依旧能激起回响，余波经久不散，影响着情绪。

　　暑假最开心的事除了看电视就是游泳。游泳似乎是人生必备技能，两三个暑假下来就扑腾得有模有样。但过程并不那么轻松容易，我清晰记得自己七岁那年因大意而溺水的经历。

　　本来是好好坐在游泳圈上的，四周蝉鸣嘈杂，却因河水的平缓而带着一种热闹悠远的静谧感。迅疾之间，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划过一道弧线，四周陷入奇异的寂静。一切发生地那么突然，我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也忘记挣扎。绿色的河水闪着金光，如沸腾般喧哗起来。身体突然跌入水中带来的气泡漫溢四周，颤悠悠游过耳边，带着催眠般的嘟哝。滑腻的水草吻上我的手臂，舒展的枝叶是一张网，柔软清凉。

　　在某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在飞翔，而不是下坠。那种自由的感觉，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后来曾一遍遍回到我的梦境。

　　接下来的事我都忘记了，是大人告诉我的。被救上岸后，昏迷了大半天。脚上的红色塑料凉鞋只剩下一只，另一只再没有找到。傍晚时分，心急如焚的外婆去集市买来一尾红色的小鲤鱼，然后在一块白色布条写下我的名字，仔细拴在红色鲤鱼的脊背上。

　　那尾红色鲤鱼代替我回到了河中。转醒的那刻，迷蒙之中听见有水声在耳边，咕咚咕咚咕咚……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梦境。

　　那年暑假我终于学会了游泳，学会了躲在水下憋气。可以耐心地像青蛙一样，静悄悄游过好几百米距离。水波从我肩头涌过，在河面留下一个越来越壮观的V字形。

　　这之后的很多年，那些不能迅速睡去的夜晚，我会盯着天花板发呆。卧室的灯已经关掉，楼下偶尔经过的汽车亮着车灯，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在天花板上，然后迅速划过墙壁消失在墙角。稍纵即逝，但已经足够将我再次带到那片闪光的河水中。

　　小小的红色塑料凉鞋静静躺在水草中间，墨绿色的河水随着季节改变了颜色。日复一日，红色凉鞋积起苔藓，失去原本的形状与颜色。成为一座被废弃的小小城堡。

　　那尾红色小鲤鱼背着白色布条在水草间穿行，绕着那只塑料凉鞋游了一圈又一圈。布条上的名字渐渐淡去，最终消失在墨绿色的河底。于是整条河都记住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