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年初四星期天,正逢上海文庙每周一次的旧书交易日。在文庙大门尚未开启前,已提前到达,先在路旁地摊扫巡一过。约一小时后,花一元钱购票入庙,继续淘书之旅。再一小时左右,手上已显沉重,约二十余册旧书相继入包。回家一一翻阅,作简单录入,可圈可点之多,让人觉得羊年第一次淘书,真添喜气洋洋的吉祥之气。
地摊上,一册《伟大的起点》入我眼帘,“艾明之著”四字更夺眼球。艾老是我“忘年交”,今年已九十高龄,是参加过1950年上海第一届文代会唯一健在的小说家。五十年代初,他带着茅盾、周而复对他的期望,深入生活,到上海钢铁厂挂职副厂长,天天深入炼钢车间。不久,创作出这第一部反映新中国第一代钢铁工人成长的电影剧本,并于1954年7月出版。此剧本获得文化部颁发的剧本奖,亦顺理成章。我常常寻觅这些我熟悉的健在老作家的旧著,在拜望他们时,彼此就有了新的文史话题。
由钱君匋设计书封的《灭亡》,黑白图案上印红色“灭亡”两字,十分醒目。巴金曾说“《灭亡》是我的第一次问世的作品”。此书初版于民国十八年十月,到我手上这一版,已是“民国三十七年一月廿二版”。也就是说,在十九年间,由开明书店印了二十二次。
《通货新论》是马寅初写的一部经济专著,商务印书馆分别在民国三十三年、三十五年出版于重庆和上海。经询价,摊主答说十元。民国版啊,会那么便宜,我以为听错,重复问十元?对方坚定地说对。赶紧掏钱,银货两讫。也许,此书封面上稍有破损,或是枯燥的理论书,书商不看好,而正合我意。
像如此表里如一的《苏联装饰美术》,乍看书装设计,就引发我不能不占为己有的冲动。十六开本的封面,黄色衬底,花卉环绕,书名以艺术化的美术字装饰,令人心花怒放。此书由蔡漠、邹邦彦编绘,上海大众书局初版于一九五四年一月,印行三千册。著名画家陈之佛在《序》中对此书作了充分肯定:“像这样健实、精丽的装饰美术,值得我们学习。倘能多多介绍些苏联的作品,作深入研究,这对于改进我们的图案是有很大帮助的。”那年月,还没有实行公私合营,一些小型的私营出版社还较为活跃,他们承袭民国优秀的书装风格,从选题到装帧,出版具有个性化的书籍,如泥土社、海燕书店、作家书屋等等,看到标有这些私营出版机构的书刊,我常会趋之若鹜。
我想,淘旧书,顾名思义,就是寻找有些年份,有点岁月沉淀的旧书,民国版是我最爱,现在却不可多得。那屈求其次,五十年代初的出版物,繁体字竖排本,也可作为猎取目标。而那些出版时间只有二三十年的书刊,还不能称为旧书吧。但也有例外,比如《书海知音》一书,是孙颙先生掌门上海文艺出版社时,隆重推出的一部纪念文集,时值该社成立四十周年(1952—1992),书为精装,厚厚像一块红砖,前三十余页是铜版纸印刷的珍贵历史照片,后有巴金、荒煤、冯牧、茹志鹃、公刘、姜德明等作家的精湛美文,以及江曾培、丁景唐、赵家璧、秦瘦鸥等编辑出版家的忆旧文章。手上这本扉页上盖有二十四位作家、艺术家印章,如巴金、贺绿汀、王朝闻等(据说如此手钤章仅一百本),那么,找到这样一种特别的版本,真可谓“额骨头碰到天花板”了。
淘书中,经过那些熟悉的书商摊位,互致新年问候间,还能获淘书优惠。而遇到几位多年淘友,亦平添一种“吾道不孤”的喜悦之气。
羊年第一淘,书缘加人脉,如祥云缠我哪!